峥嵘[电竞]

　　严阳，“……”

　　严阳，“…………”

　　严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怀疑齐诗是个魔法师，给他下了禁言咒。

　　可能还给他下了个浮空咒，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就还好吧，”严阳破天荒扭捏起来，罕见地体会到一种羞涩感，“那什么，谢谢哦。”

　　齐诗沉默不语，他觉得严阳好像又误会了什么。
　　可他没懂严阳误会的点，只能把本来要说的话说完，“BES也不缺上单，Quiet很稳定，下路双人组虽然不够成熟，但配合默契，Cici和LELE个人能力都不错，上限很高。”

　　聊到游戏，齐诗说话顺畅许多，“KingFish打得很稳，但他风格偏保守，有时候跟不上你们的进攻节奏，BES那套刺客战术，其他战队的破解办法，主要思路就是针对打野，只要从开局就压制他的发育，反掉你们的野区资源，就能让你的刺客飞不起来……”

　　严阳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脸色，这一秒已是风雨交加。

　　齐诗不知是哪句话说错，谨慎地闭上嘴。

　　严阳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 “说啊，你接着说，分析得挺好，非常准。”

　　这听起来像反话，齐诗拿不准严阳究竟什么意思，短暂琢磨了一下没想明白，只得把有理有据的长篇论证，缩略成一条结论，“今年的BES很强，队员风格也很契合，如果有个更适合你们的打野，夺冠希望会更大……我的意思是，在耗子哥找我之前，我就想BES可能会换打野。”
　　算是变相回答了严阳“为什么不打中单”的问题。

　　严阳，“………………”
　　什么热血沸腾啊扭捏啊羞涩啊，都他妈见鬼去吧！

　　严阳现在只想掀桌子摔椅子，以彰显他对这场对话的愤怒。
　　满以为收获了份独一无二的认同，实际上却是大批发，BES人人有份。

　　是他会错意自作多情，但旁边这个人绝不无辜，“有你就够了”这种话换他妈谁能不嘚瑟一下？

　　如同美梦中被人一巴掌抽醒，严阳两步跨过去，一手撑住桌面，居高临下睥睨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天才啊，BES缺什么您转什么，打野玩多久了？就觉得自己能比得过KingFish？”

　　严阳的脾气比夏天的雷阵雨还不讲道理，说来就来，齐诗只觉得莫名其妙，解释说，“不是想转就转了，打职业之前，我最擅长的位置就是中野，LDL那时候也是打野玩得更多，后来为了配合MG首发阵容才专门练中路的。”

　　“至于比不比得上KingFish，”齐诗顿了顿，眼睫低垂掩去所有情绪，“我也不确定，所以要试一试……合同只签到春赛，如果到那时候还是磨合不好，我会自己离开。”

　　“…………”
　　严阳无言以对。

　　严阳撑靠在桌上，俯视垂眸坐着的齐诗，看他纤长微翘的睫毛，随着他说话扑扇扑扇的，像只低眉搭眼的小鹿，趴在地上委屈地眨巴眼睛。

　　心头无端一阵刺痛，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叫严阳因此生出更多愤怒。

　　现在十二月，到春赛季后赛满打满算才五个月，如果表现不好赛季提前结束，那连五个月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这人不仅要练好打野英雄，还要跟新队友磨出配合，否则就得卷铺盖走人。

　　严阳生生气笑了，“挺能啊你，觉得自己是超人，专门来拯救BES的？我要不要先谢谢你？”

　　齐诗一掀眼睫，对上严阳盛满怒气的眼，无视他的嘲讽，冷静地说，“不是BES需要我，是我需要BES，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BES给了我机会，是我该谢你们。”
　　齐诗顿了顿，站起来和严阳平视，“你可能对我过去的做法有意见，但我保证过去的事不会影响到现在的我，我会努力证明BES的选择没有错，也希望我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

　　他朝严阳伸出一只手，“严阳，今后请多指教。”

　　严阳探寻的看进那双眼睛里，一丝戏谑敷衍也没找到，坚定的微光印在其中，将那双眼照得极亮。

　　对视半晌，严阳终于伸出手，缓缓握上那只微凉的手。
　　盛装怒气的地方破了个口，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再也鼓不起来。

　　严阳决定就像昨天他对齐诗说的那样，彻底放下过去积累的偏见，荣耀也好污名也罢，都抛开，只在当下看着这个人，用他展现出的实力，公正地评价他。

　　*

　　训练室再次安静下来，只余主机散热器发出的嗡嗡声。

　　好在这场交锋过后，就算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尴尬紧绷。

　　跟齐诗说话那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折腾的严阳彻底不困了，不仅不困，还给他折腾饿了。

　　严阳看眼墙上挂钟，刚过十点半，离下午训练还有两个半小时，他靠在桌边没动，问，“吃早饭没？”

　　齐诗摇头。
　　宿舍公共厨房有各种速冻早点，热热就能吃，但他早上没胃口，只喝了杯牛奶。

　　“走，”严阳关了电脑，说，“我带你出去吃，正好午饭一起解决了。”

　　这么突然？前脚雷阵雨后脚艳阳天，齐诗有点不适应这话题跳跃的跨度，看着严阳没说话，似是无声拒绝。

　　严阳重复一遍， “去吃饭，你不饿吗？”

　　齐诗是有点饿，“基地管饭。”
　　昨天文君姐告诉他的。

　　严阳说， “那要等到十一点半！”

　　也就一个小时，但这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一秒也不肯多等，齐诗提醒他，“厨房有包子。”

　　严阳，“……”

　　严阳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借此压制翻涌上头的火气，他一指齐诗，“你这人，刚说完请多指教，连饭也不肯跟我一起吃？”

　　“……”
　　原来重点不是吃饭？
　　齐诗不确定这算什么，和解的信号？
　　虽然他至今不清楚跟严阳的种种冲突因何而起。

　　但能握手言和是好事，齐诗觉得不该拒绝，终于松口，“要跟耗子哥说一声吗？”

　　“说什么，基地又不是监狱，跟门卫打个招呼就行，再说你不是要买礼物，附近有个商场，我带你转一下，算是完成任务。”严阳说完，为自己的机智打了个响指。

　　还要出去逛商场，齐诗反倒犹豫起来，“来得及么？”

　　“近得很，有我在你怕什么，保证给您按时送回来，”严阳拿出手机叫滴滴，不再给这人纠结的机会，朝外走去，“到了先吃饭，吃完逛一个小时，足够了。”

　　齐诗人生地不熟，只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两人一路走到大门口，中途齐诗还听到严阳给文君姐打了个电话，让她中午少订两份饭。

　　基地管选手工作日的午晚饭，附近合作餐厅定时送到B栋，干净热乎还天天不重样，昨天文君姐给齐诗介绍时，特意嘱咐他到点去厨房吃饭。
　　结果辜负人家一番好心不说，还刚来就私自外出，也不知这算个什么兆头。

　　齐诗暗叹口气，又有了种怀抱巨型抱枕时，仿佛人生正在脱轨的无力感。

　　*

　　“这片我熟，”严阳一下车就说，“喜欢吃什么，酸甜咸辣中餐西餐该有的都有。”

　　齐诗说， “我不挑食。”

　　等吃饭的时候，严阳只觉得信了他的邪。
　　严阳挑了家东南亚创意菜馆，菜品环境都很不错，在这片小有名气。
　　他做主点了四道招牌菜加个汤，问的时候齐诗说他都能吃，等菜上来，严阳才意识到齐诗的“不挑食”，指的是他不挑他想吃的那盘菜。
　　四道菜，有两盘齐诗尝过一口就不再吃，另一盘也吃得很少，后来只盯着他面前一盘“开party的紫袍牛肉”下筷子。

　　严阳问， “这两个菜怎么不吃？”

　　齐诗说， “味道有点怪。”

　　严阳说， “不吃香椿你早说啊。”

　　齐诗说， “没吃过不知道，以后知道了。”

　　严阳指他吃得少那盘，又说， “这个没香椿。”

　　“嗯，”齐诗说， “但是有点辣。”

　　“你不能吃辣？”严阳一脸惋惜，“不吃辣全世界的美食至少错过一半，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齐诗摇头。
　　严阳说，“意味着你比我这样吃辣的人，快乐源泉少一半还多，不觉得可惜吗？”

　　听上去跟亏了一个亿似的，齐诗从没听过不吃辣还有这种注解，不由得问，“真的吗？”

　　“真的啊！我骗你干嘛？”严阳给他挖了一勺甜辣豆腐，也给自己添了勺，“试试，这个不算辣，越吃越香。”

　　豆腐白嫩，裹层亮澄澄的红油，瞧着很是诱人开胃。
　　齐诗犹疑片刻，还是端起瓷碗。

　　严阳端碗凑过来跟他碰了下， “走一个。”

　　“……”
　　齐诗见严阳当真跟喝酒似的仰头干了，也一闭眼，一口闷下去。

　　入口先是香料的辛辣，却并不喧宾夺主，被绵软鲜甜的豆腐化开，融合成一种独特的鲜香滑入食道，教人回味无穷。

　　“好吃么？”严阳说， “说了不会骗你。”

　　是很好吃，齐诗灌了杯茶，压下冲到眼底的辣意，但对从不吃辣的他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

　　“吃辣是练出来的，经常吃就会越来越能吃，”严阳见齐诗眼里蒙着层水汽，知道是被辣的，端了他的碗要给他盛汤，“这酸汤，解辣。”

　　齐诗拦了， “我喝水就行。”

　　严阳盯着他， “汤又怎么了？”

　　齐诗说， “有香菜。”

　　“……”
　　严阳把碗一搁，撑头看他会儿，跟打量什么珍稀濒危动物似的，“长这么大没饿死挺不容易的。”

　　一桌菜没几个齐诗能吃的，严阳招来服务生要加菜，齐诗没让，说加个主食就行。

　　严阳让他自己点，齐诗看了两遍主食区，点了个虾仁培根焗饭。

　　严阳提醒他，“焗饭里面菜多，你有什么不吃趁早说。”
　　一般菜品下面都会有食材注明，但主食大多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细致到配菜。

　　齐诗问， “焗饭里有什么？”

　　服务员回答， “除了虾仁和培根，我们还会配一些蔬菜，根据当季时蔬会有所调整，主要有胡萝卜、玉米、青椒、芦笋、蘑菇之类。”

　　齐诗说，“请不要加胡萝卜青椒和蘑菇，谢谢。”
　　服务员应声走了。

　　严阳深吸口气， “您管这叫不挑食啊？”

　　齐诗轻咳一声，“我自己吃饭不会点这些。”

　　“这不吃那不吃，你能点啥？”
　　严阳心说难怪这么瘦，这身板儿，风一吹就刮走了，“你要不喝露水算了，还能修仙，一举两得。”

　　虽然是被嘲的那个，齐诗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严阳一看他笑就心里痒痒，忍不住问，“挑成这样，你以前是不是不去外面吃饭？”

　　齐诗想想说，“比较少。”

　　“比较少是多少？”严阳问，“你就说一周几次吧？”

　　一周？齐诗说，“一个月一次吧？看情况。”
　　还不一定有。

　　“……”
　　严阳竖起拇指，“您这是真神仙，跟我们凡人有壁。”

　　齐诗禁不住严阳变着法儿的阴阳怪气，转移目标，“你们呢？”

　　严阳不上当，偏要追根究底，“为什么不出去吃？也不聚餐？天天吃外卖不腻吗？”
　　他也没听说MG伙食多好啊。

　　面对严阳的连珠炮，齐诗一言以蔽之，“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严阳震惊，“还能有比吃饭更必要的事吗？”

　　齐诗都要让他绕晕了，“吃饭就吃饭，非得下馆子吗？”

　　“不是这么算的，”严阳掰着指头数给他看，“打赢比赛得出去搓一顿庆祝吧？打输了心情郁闷要去吃点好的调整状态吧？偶尔还要叫上朋友喝一杯联络感情吧？就不说有什么突发状况，这个那个过生日结婚之类都不算，每周总得有个三四次，这是我们凡人的正常生活。”

　　“神仙您呢？”严阳虚心请教，“一个月怎么就只下一次凡，嫌我们凡人聒噪？”

　　齐诗筷子一搁，看着严阳说，“因为神仙要训练。”

　　“…………”

　　严阳摊在卡座沙发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好半晌才说，“……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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