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瑾年

　　在早餐店耽误了一会时间，等俩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
　　萧怀瑾乖乖坐在床上，随着纱布一层层剥开，渗着血丝和黄色药膏的伤口渐渐出现在眼前，大夫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粘连的地方，萧怀瑾双手抓紧床单，轻轻调整着呼吸。
　　徐陌是第一次看到萧怀瑾的伤口，白嫩的脚显得伤口越发狰狞，未见时不曾知道会有多痛，见到伤口才能感同身受其中一二。
　　徐陌用余光看着眼睛微肿、鼻尖已经疼出细汗的萧怀瑾，突然有点后悔昨天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就让他带着伤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天。这个人不仅没抱怨一句还傻呵呵地感谢自己，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笨呢。
　　萧怀瑾看徐陌一直盯着自己的脚，有点不好意思，他拽了拽徐陌的袖子，“挺可怕的，别看了。”
　　徐陌转过身低头问他，“还疼吗？”
　　自己问的是什么废话，怎么可能不疼。
　　萧怀瑾摇摇头，扯出一个微笑，“不疼，都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是习惯了伤痛，还是习惯了忍受疼痛？徐陌问不出口，不由得心烦气躁，然后走出诊室，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刚从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出来，萧怀瑾就看见身穿正装的李叔在车边等候并朝着他俩这边亲切地招了招手。
　　萧怀瑾疑惑地看着徐陌：“自行车坏了吗？”
　　“可不要诅咒我的宝贝，平时我都舍不得骑它的。我们坐车走，李叔帮我把自行车带回去。”
　　熟能生巧，萧怀瑾现在拄拐移动的速度已经相当快了，徐陌一下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甩在身后几米远。
　　萧怀瑾几步就跨到车边，甜甜地叫了一声“李叔好。”
　　李叔一脸慈爱地回应着一边帮他打开车门，“萧小少爷好！伤口好些了吗？”
　　萧怀瑾赶忙拒绝，“叫我小瑾就好哈。已经好多了，马上就能活泼乱跳啦。”
　　路过一家饭店的时候，徐陌进去拿打包的饭菜，只剩下李叔和萧怀瑾等在车里 ，车辆的隔音效果特别好，阻隔了路上的喧嚣也让车内的安静的气氛带着一丢丢尴尬。
　　萧怀瑾打了半天腹稿，决定打破沉默，他往座位中间挪了挪，看着前面的李叔真诚地说，“李叔，不好意思啊，老是麻烦您。”李叔应该是徐陌爸爸家的司机，徐陌因为自己的事情老是麻烦李叔，已经超过李叔的工作范畴了，自己真的非常感谢他。
　　李叔一抬头在后视镜里看到萧怀瑾真诚的眼神，赶忙转过身说，“不麻烦的，小少爷长大之后很少主动找我啦，我正好也想多见见他呢。”
　　“徐陌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
　　“小少爷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老爷夫人和大少爷都对他疼爱有加，所以性格可能有些倨傲。但只要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小少爷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就是有时候嘴硬，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说。”
　　“嗯，我也能感受到一点啦。”这是萧怀瑾这几日亲身感受到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少爷对同学这么好呢！其实小少爷以前性格很好，很喜欢找同学来家里玩，但7岁那年出过一次意外，从此他对外人都比较冷漠了，只有跟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原来的样子。小瑾啊，有时候我看你和大少爷……”一阵喧嚣闯了进来，两人的谈话被突然拉开的车门打断。
　　拎着一大兜打包的饭盒坐进车里，饭菜香味扑面而来。徐陌看了看探着头的萧怀瑾，又看了看扭着身子的李叔，笑着说：“你俩八卦什么呢？”
　　“没什么，我感谢李叔呢！”萧怀瑾讪讪的挪回座位，系好安全带，好可惜，再晚来一会就能打听到徐陌小时候的事情了，天不遂人愿啊。
　　李叔赶紧恢复正襟危坐的状态，轻轻咳了一声，“小少爷，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吧。”
　　俩人的午饭和晚饭都吃的打包的饭菜，萧怀瑾心里暗叹，真是太好吃了！心中默默记下了饭店的名字和自认为最好吃的一道菜，等自己攒些钱一定要带妈妈去尝一尝。
　　以前练舞老师要求控制体重，萧怀瑾也没太注意过，他自以为是天生吃不胖的体质，万万没想到，自己哪里是吃不胖的体质，只是没遇到自己爱吃的而已。就像没开过荤的小和尚，自以为素菜清汤就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了。跟徐陌住了两天，自己的嘴巴怕是都养刁了，这可万万不行。
　　今晚要回学校，两人早早就吃过晚饭，吃饱喝足的萧怀瑾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书包，快乐溢于言表。这两天不但解决了自己的生活难题，还顺带挣了工资，一定是自己平时行善积德，感动了上苍。他虔诚地合十双手，闭着眼拜了拜，还得顺便谢谢徐陌，正如李叔说的，他是嘴硬心软，想帮自己还不好意思说，等自己脚好了，一定帮他做点什么把人情还回去。
　　萧怀瑾美滋滋地坐着神游时，徐陌给他递过来一张纸条。萧怀瑾一看开头那几个大字——工资收支单，嘿嘿，终于到自己最期待的时刻了，萧怀瑾笑着谢谢，接了过来。
　　顿时五雷轰顶！
　　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工作时长和这两天的开支花销，可最后工资结算竟然是负数？！
　　萧怀瑾抬头看看徐陌再看看工资单，再看看徐陌再看看工资单，再看看徐陌再看看工资单，心中几百头羊驼奔驰而过。
　　徐陌一把把工资单收回来放到桌上，看着他说，“别看啦，就是负数。”
　　萧怀瑾思绪回笼，瞬间炸毛，“徐陌！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你是不是在耍我！饭费AA还500多吗！饭菜确实好吃，我也确实吃了不少，可，可也不能这么贵啊，你是不是讹我！”
　　炸毛小猫的反应在徐陌的意料之内，他不急不缓地说，“白纸黑字可是写的清清楚楚，超市小票和饭店小票我都留着呢，你要不要自己对照着看。”
　　“你这不是坑我吗！我又没要求点那么多菜！”萧怀瑾十几年的修养告诉自己，比嗓门大是没用的，要不驴都能统治世界了，可他还是控制不了，盯着桌上的工资单，手指都有点抖，“这个洗发水就100多，它的沫都没有牙膏的沫多，凭什么那么贵！还有这个牙刷，毛软得都挂不住牙膏，竟然要35一支！还有这个拖鞋，我只穿了一只啊，怎么就100呢？”
　　“洗发水和牙刷这些价格小票上面都有，拖鞋原来300多买的，我给你按照现在的市场折扣价算的，并没有多收。”
　　萧怀瑾呆愣了地眨着酸涩的眼睛，听着徐陌一条条清晰地有理有据地对着账单，哑口无言。事实确凿，无法反驳。
　　徐陌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人的合同，白纸黑字签着自己的的大名，甚至连条款都是自己亲手写的。
　　萧怀瑾欲哭无泪！
　　“一共欠了我525元，把零头给你抹了，算500块。”徐陌微微一笑。
　　怀瑾全身无力地埋头趴在桌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迅速整理这两天的各种信息。徐陌没有做错什么，错在自己以自己的生活标准衡量了徐陌的生活标准，这也是萧怀瑾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两个人是属于不同的世界。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仅剩的那些生活费，想到前两天还开心的和妈妈汇报着自己不仅有地方住还能赚些生活费时的开心雀跃，原来都是黄粱一梦。
　　徐陌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才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萧怀瑾来说确实过分了。虽然自己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多吃一些好的，好好养养身体，再顺便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毕竟炸毛的小猫咪很可爱，但不合时宜的玩笑有时会造成很大伤害。
　　徐陌蹲下身来，将趴在桌上的身子转过面对自己，然后托起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歉：“萧怀瑾，对不起，我知道玩笑有些过分了，我给你道歉。”
　　萧怀瑾转过头不再看他，他盯着桌上的收支单，哑着嗓子开口，“单子上的金额都是真的吧，这个不是你瞎写的吧。”
　　“这个是真的，我也没想和你要，只是想逗逗你。”徐陌赶忙解释道。
　　萧怀瑾点点头，然后挣脱他的束缚，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上了欠条两个字。
　　徐陌赶紧阻止他，“我没想让你花钱的，东西毕竟都是我去买的，我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徐陌推开他的手，特别认真地说，“既然这是我们的约定，还签了字的，这就是承诺，不能食言。”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每个月还你200元吧，一共两个半月还清，最后一个月多还50元当做利息。” 欠条写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时间，递给了徐陌。
　　徐陌一把抓过，准备撕了。
　　萧怀瑾把笔盖盖好放回书包，语气沉沉，“撕了我也还是会还的，这是一个人的品质问题，我堂堂正正地活了十八年，还没有做出过言而无信的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决定。如果你尊重我，就好好收着。”萧怀瑾揉了揉脸，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走吧，要去学校了。”
　　徐陌还是攥着欠条一动不动，“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呀，我刚才就是有点小激动，现在没事了。再说了，AA你都亏了，大部分东西都让我吃了，我还占便宜了呢，快去收拾吧，你帮我买的那些我都要带走哦。”
　　看了看身上还穿着徐陌的那套衣服，萧怀瑾默默回到房间，把衣服换了下来，整齐地叠放好放在一旁。
　　两人打车回的学校，萧怀瑾抢着把车钱付了，“一去你负责，回来我负责，这样公平一些。”
　　徐陌欲言又止，萧怀瑾一如平常，自己心里却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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