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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科咋就这么难（五）
又是深夜，晋王妃卧房。
卢念儿已经睡下了。床前的蜡烛芯被剪得很短，微弱跳动的火光隔着帐子映在她无知无觉的脸上。
她睡得香甜极了，今日起了个大早，在宫中转了一整天，又是筵席，又是册封。中午在太后那边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又和小宫娥在花园了疯跑了整个下午，吃了晚饭，在马车上就睡了，是杨尚宫抱进来的。
她胸廓规律地一起一伏，嘴巴微微长着，发出猫咪似的鼾声。
晋王妃就坐在床角，她手虚虚搭在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这是卢念儿小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大户人家的小孩大都有乳母，吃乳母的奶，乳母哄着睡觉。但卢念儿不一样，卢念儿是她自己亲手带大的。
当时卢家兄弟从军，镇子上兵匪不断，如同梳篦。家中那点积蓄，根本抵不过几次抢劫。所以只能带着襁褓中的幼女和年迈的婆婆躲进山里。只有杨婆婆一个人愿意留在卢家，跟她们一起进山。
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只有她能搬能抗，定期从山下买粮，在茅屋边种菜，在月光下补衣。
就算是这么难，她都过来了，她的念儿都顺顺当当长得这么大。总算有好日子了，怎么又遇到这样的事儿？
天家最重颜面。
而在新的天家，颜面更是重中之重。新朝根基不稳，如果传出皇家有癫痫中邪，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有心人编排，说成是天谴也不意外。
就算是卢光任，脸上也面露犹豫。
更不要提席面上那些贵妇，她们一个一个都有自己的背景计算。在场面上就敢胡言乱语。
晋王妃眉头紧锁。
忽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
晋王妃赶忙收敛心神，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幔，试了试暖榻的温度，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杨尚宫领着崔明之在门口站定，她双手呈上德巴金：“夫人，这是侧夫人寻来的仙药。”
晋王妃将信将疑地接下纸盒，借着暗暗的烛火正反翻看这德巴金。
崔明之低声缓缓说：“郡主睡下了吧，这是可以治疗失神癫痫的德巴金。它的用法有些特别，还得请平日照顾郡主的人过来，好让我交代。”
晋王妃说：“请坐，郡主平日都是我亲自照顾，侧夫人直管说便是。”
崔明之知道官宦人家很少有主母亲自照顾孩子，但这两天也确实没见卢念儿身边有乳母之类的人跟着，担心晋王妃是因为逞强，不想让旁人知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药物使用方法有些繁琐，日常照顾郡主的奶妈女婢最好也来一起听听。”
晋王妃说：“不必了，念儿平日都是我亲自照顾，侧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说无妨。”
崔明之看着晋王妃的眼睛，这种时候她说话比平时都要慢些：“这药物要从小剂量开始吃，最开始是一日两次，一次半片，如果症状不能控制，而副作用又能够耐受，就逐渐增加剂量，这期间就得麻烦夫人，日日严密看顾着郡主。”
晋王妃点头：“我记下了，一日两次，一次半片。”
崔明之就着晋王妃的手，在她手上把药盒拆开，取出一板药片，扣开锡箔纸，拿出一粒。沿着药片中间的一道浅沟，稍一用力，把药片掰成两半。
崔明之说：“就像是这样，明日给郡主吃这个就行。”
晋王妃点点头。
崔明之接着说：“严密看顾郡主，主要要观察两点。一是看郡主失神发作的频率、时间和表现，是不是和宫中那几次类似，有没有变得更频繁或是更少。二是是药三分毒，这药物有一定的可能会让人恶心，震颤，憋不住尿，起疹子等等，都要注意看着，如果有发现类似的情况，就麻烦了。”
杨尚宫失色：“这，这么多症状。一个病治不好，反倒治出来一堆病。这是药还是毒？”
崔明之点点头：“杨尚宫说的是，是药还是毒，全在用药是不是小心。若是出现了这些情况，及时发现，虽然麻烦也有办法处理。只是劳烦夫人费心了。”
晋王妃还是有些不放心：“这药真的有用吗？你几成有把握吗？”
崔明之心里一虚，她真的没有经验。
杨尚宫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侧夫人是仙师亲传，她的药，一定是最好的。”
崔明之不由羞赧，几乎要绷不住严肃认真的表情，她解释说：“明之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过这病和药方，郡主的情况确实非常对症。所以从小剂量开始服用，如果控制不了，就缓慢逐渐加大剂量。如果剂量到最大，或是出现了其它药物引起的症状，再考虑调整别的方案。”
崔明之这一套说辞既不夸大又十分有力，晋王妃石氏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就相信了。
崔明之接着说：“还有，这药一旦吃上，就算症状缓解，也是药物控制的作用，并不是疾病本身好了。所以绝不能擅自停药。一旦自行停药或是漏服，往往会导致病情加重。还请夫人千万小心。”
“是，是。”晋王妃点头说。
“老奴也记下了。”杨尚宫也说。
崔明之交代完了，松懈下一口气，才觉得众人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当即告辞说：“注意事项就是这些，只是日后三五日一次，还请让明之来看看郡主的情况，酌情调整药物。今日明之就告辞了。”
晋王妃也反应过来，把崔明之半夜这样喊来似乎有点不妥，赶忙找补说道：“还请侧夫人进来坐坐，喝一碗酥酪吧。”
崔明之欠身：“多谢王妃好意，郡主已经休息了，明之就不叨扰了。明之告退。”
晋王妃也是这样想，勉强挤出来笑意说：“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慢走。”
崔明之行礼倒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看着崔明之瘦瘦小小的背影，园中草木荒疏，天空星月寥落。
杨尚宫说：“也是个苦命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晋王妃石氏深深叹了一口气。
晋王妃对杨尚宫没有了那么多客套，她说：“尚宫早些回宫歇息吧，今日累了一天，明日一早，太后那边离不开人。”
“不妨事，年纪大了，觉也少了，”杨尚宫也放松下来，说：“老奴告退，愿郡主早日康复。”
晋王妃拿着药盒，终于脸上有了点几不可查的笑意：“哎，您慢走，让石榴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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