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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出游(一)
第十章
八月初,老太太才带着一众孙女返回京城。
太师府自七月起就一直人进人出的,阖府上下都在为大姑娘的亲事忙活着。
十月初九,宜嫁娶。
冠绝燕京的庆国公世子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八抬大轿亲迎名满京华的太师府大姑娘。
一百五十六抬嫁妆,头一抬进了庆国公府,末一抬还没出太师府。
凤冠霞披,十里红妆。
高朋满座,佳偶天成。
庆国公府在冠勇巷,同在城东,距离忠静巷也就三两刻钟的路程。
但裴玉宜一入府就接管中馈,执掌偌大的庆国公府,是一刻也不得闲。
就连逢年过节回娘家亦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玉宜出嫁后,玉宁见大姐姐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连静下心喝盏茶的功夫都没。
怀庆一十五年,元月初一。太师府照旧要用母树大红袍沏一壶新年茶。
玉宁端着出自越州的莲瓣纹青釉茶盏,闻其香,品其味,再回其余韵。
舌尖打散茶水,一点点品尝,一盏茶喝出三盏茶的功夫,仍没有品出所谓的岩骨花香和岩韵。
坐在玉宁身旁的玉宛见她放下茶盏,扭头看来,用眼神询问:品出来了?
玉宁微微摇头,意为:没有。
玉宛眨眨眼,用口型道:我也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约定明年继续。
怀庆一十六年,元月初一,又是一盏新年茶。
可惜,玉宁和玉宛依然没品出何为岩韵,何为岩骨花香。
放下茶盏,玉宁环顾四周,发觉今日正堂的人数和去年今日相同,但堂中人已有不同。
去年五月,二姑娘裴玉凌出嫁,夫家姓郑,是仓州望族。
这门亲事是四太太牵得线。
大太太本不想将女儿嫁出京城,但相看后发觉是门难得的好亲,仓州距燕京又不过四五天行程,不算远嫁,这才定下的。
二姑爷郑其圭已有举人功名,是郑氏宗子,其父为河东巡盐御史,虽只五品,实为重臣。
其父外任河东,但家中仍有祖辈,郑其圭留在仓州代父尽孝,一并打理族中事物。
裴玉凌嫁进郑家后也留在仓州,作为一族宗妇,自然分身乏术,有时年节都不能亲自回娘家送节礼。
玉凌出嫁两月后,七月初七,太师府大少奶奶产女,秦南裴氏燕京嫡脉第七代的嫡长女出生。
大少奶奶林氏是大少爷裴之恪四年前娶进门的,进门第二年就产下一子。她出自云州林家,其父为现任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从三品地方大员。
林氏聪慧恭顺,内外兼修,极有宗妇之风范。
玉宁觉得在大太太的手把手教学下,林氏迟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知道大太太可是姓孔,孔圣人的孔,出自曲阜孔氏,是现任衍圣公的嫡长女。
玉宁是在大太太身上才知何为真正的名门贵女。
就说前几年老太太过六十大寿,前前后后发出百多封帖子,当天宴请也过百桌,但大太太竟能提前将宾客到的顺序都算得差不离,事事安排得当,面面俱到。
那么大的场面,竟没出一点差错。
有这般统筹策划的能力,又如此八面玲珑,玉宁想大太太若是在现代,当个名企高管也是手到擒来。
但以能干闻名的大太太却极看重她大儿媳,夸林氏“心坚性慧”。
玉宁知晓后只觉靠山稳了,她将来出嫁后不论躺平还是随便浪都底气十足。
贤旺三代。
有林氏在,看来太师府还能再立三代,至少在玉宁寿终正寝前,不用担心自己的娘家式微,自己的靠山不稳。
林氏产女三月后,十月十六,三姑娘裴玉筠出嫁,夫家是世代行医的蒋家。
其夫婿蒋时方是现任太医院院使的嫡长孙,亦在太医院做事。
十一月,太师府大房的嫡次子,二少爷裴之惟成亲,娶得是现任太常寺少卿的嫡长女。
如今,太师府第六代的少爷姑娘们已有五个行完嫁娶之事。
今年九月,四姑娘裴玉芙也将要出嫁。
怀庆一十六年二月,太师府老太太要出远门,到湖广走一趟,为的是外孙女的亲事。
老太太生有两子一女,此生一大遗憾就是女儿远嫁,平日不得见。
玉宁这位嫡亲姑母夫家姓李,出自雍州李氏。现下姑父外放湖广,姑母随其赴任,为女儿选的夫家也是湖广望族。
外孙女亲事定下的消息一送来,老太太就决定亲自到湖广观礼,也趁此机会到常年不得见的女儿那儿住一阵。
老太太远游湖广,一众儿子儿媳理当陪同,但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俱有公职在身,不得空。
大太太管着中馈,四太太又在仓州,也难抽身。
倒是三老爷裴辛楷未出仕,只在书院任教,休了长假,带着三太太随同老太太出行,侍奉孝敬。
二太太本也要同去湖广,但临行前,玉宜突然传出喜讯,竟是有了。
这是头胎,二太太不放心,遂留在燕京,好时时提点照顾。
大房、二房、四房的老爷太太都无法亲去湖广,故各房都有一少爷随行,要代其父母上礼。
毕竟是太师府嫡出的姑奶奶嫁女儿,各位老爷都是新嫁娘的舅舅,亲缘关系极近,无法亲自到场,但均备下厚礼。
太师府的少爷们到书院进学后偶尔还能和师长去游学,行得远的东南西北都跑过。
但姑娘家除了秦南祖地,也就偶尔去庄子或郊外游玩时才出燕京城。
难得远行,老太太发话,也要带上府里的姑娘们。
现下府里只剩五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四姑娘九月成亲,要留在燕京备嫁,故而出行湖广的恰是吃喝玩乐四人组。
“你们三岁开蒙,到如今万卷虽没读得,但千卷总是有的。此行湖广,行不了万里路就先行个千里路吧。多听多看多思多想,总能有所得。”
湖广距燕京三千里,老太太抱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期待将几位孙女带出燕京城。
但这临行箴言落在裴玉宁耳中,自动翻译成三个字——
玩去喽!
***
“啪——”
鞭子破开皮肉的声响尖利刺耳,瞬时就引得码头上攒动的人头都往挥鞭处看去。
“麻溜地爬快点,还当自己是一方总督呢?上个囚车还要让人三请四催?”
“你这种勾结倭寇的狗官,怎么没让闽浙百姓的口水把你淹死?”
“还好这仗是打赢了,要是没赢,你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运送囚犯的兵卒说着往那人身上猛抽几鞭子,又一脚猛踹让其滚进囚车里。
押送犯人算是难得的新鲜事,码头上的人都在停下看热闹。
太师府一行人的脚步却连顿都没顿。
只因一众主子和下人都是随着老太太走的,她老人家连个眼风都没给那一溜囚车,其余人自不会停下凑热闹。
玉蓁是个好奇心强的,脚步未停,但眼神却不断往囚车处扫。
嘀嘀咕咕:“闽浙总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如今竟变成阶下囚,他......”
“闭嘴,莫要多言。”玉蓁话未说完,就被玉宛喝止。
她明显不服,还要张口,玉宁一个眼神扫过,玉蓁只得憋憋屈屈地闭上嘴,把话咽进肚子里。
玉宁一点都不惋惜这位二品大员的落马,听听他的罪名——
勾结倭寇。
这人搁后世就是汉奸,砍十次头都不为过。
这个时空的历史长河在宋朝拐了个弯,但倭寇依然登临岸边。
太师府的少爷姑娘们有一项长期功课——看邸报。
玉宁第一次在邸报上看到“倭寇”这个词是两年前,言两浙有倭寇来犯,但驻军已成功反制,不足为患。
玉宁是不信的。
按照她前世了解的历史,倭患持续数十年之久,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果然,前年夏季,倭寇大量来犯,还绕过两浙,猛扑闽地。
闻刚刚兵卒之意,此战大胜。
但玉宁依然忧心忡忡,倭寇来犯有一次就有两次,既能成患 ,自是接连不断,难以禁绝。
登船前的这段插曲让玉宁心绪混乱,连出游的兴奋都消减不少。
直到下船,玉宁总算理好情绪,生出几分旅游的兴致来。
谁知——
竟又出了岔子。
玉宁姑母派来接应的人未到。
打探后才知前面两个县在下大雨,估摸着是耽搁在路上。
太师府一行人目前所在的是江南的一个县,名为合水,因东西向和南北向的江河在此交汇而得名。
因此合水县码头林立,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按照原本的章程,姑母会遣人在合水接住行了半月水路的太师府一行人,再转乘船只往湖广去。
如今未见接应的人,合水也开始落雨,水面上升起雾来,码头上不少船只都已停运。
无法 ,太师府一行人只能先宿在合水县。
合水是重要的水路枢纽,客栈众多,只是因着雨天船只停运,滞留船客众多,不少客栈都已客满。
太师府一行,人数众多,还有不少女眷,最好是要包下一整个客栈,再不济也得是一个院子、一层楼。
府里下人找寻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客栈。
这客栈有两层楼,还有后院和两个侧院,空房极多。
只是位置算不得好,没有紧挨着码头,还稍显老旧,故而生意不佳。
太师府直接包下第一层和两个侧院。
这客栈虽说老旧,但也还算干净。
只不过太师府的主子都是金贵人,客栈再干净入住前下人们也要仔细打扫一遍,换上自带的褥子被子等一应物品。
等一众主子在合水县最大的酒楼用过饭,客栈的一应准备也已做好。
谁曾想太师府一行人刚到客栈,就又有乱子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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