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谁说要带你？”白郁在顾长烟脑门子上曲指一弹，“半大的崽子还想进青楼？你倒是想的美，也不问问你那病秧子师尊会不会回去打你个皮开肉绽。”
　　顾长烟听到挨打，心虚地一缩头，胆怯地朝白蘺的方向看去，后者指尖还滴着血。
　　师尊虽然不会打的他这般血肉横流，但打折个半条腿，在床上哀嚎个半个月还是完全做的到的。
　　想到这顾长烟咽了口唾沫，怯声问：“那名额既然有两个，岂不是你和我师傅都要去？”
　　白郁摸着下巴暗中衡量起关于自己一个身高九尺的男子扮做女子去逛窑子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了，又会在仙门中传开怎样的风言风语。
　　他又看了一眼白蘺，还有这个病秧子，那双无机质的眼睛里盛着个随时会发疯的灵魂，白郁自己扮成女子就算了，这个人就看着不像会答应的样子。
　　“我去。”
　　“………”
　　白郁心里的小算盘还没打完，白蘺却先开口应了,这倒是让白郁也没法争辩抗拒两句自己不去了。
　　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就如此正好留了这么个绝佳的“机会”，让二人都有机会给自己那些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经历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长烟一听不干了，白郁丢人他没意见，完事了他还能幸灾乐祸地拿这事羞辱他，可自己师傅那样的人，怎么能和他一道丢人，最重要的是如此他以后可怎么拿这事把柄，他拉着白蘺的衣角央求道：“让他个小白脸自己去就是了！师尊没必要跟他在这种丢人的事情上较劲！”
　　白蘺把顾长烟从自己衣袖上摘下来：“来时阁主既说的是让我帮扶，只要能达成目，我无所谓。”
　　五娘却又忧心地问：“可是二位身姿就算在男子中也算是高挑的，身形和声音也是不能隐藏的，就算扮上，别人也一目了然二位郎君是男子。”
　　白郁却不担心这个：“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可以改变身形和音容的方法，你只带我们进去即可，然后我们会自行寻找我们要见的人。”
　　“这…好吧。”
　　日头已经微微西斜，一通折腾，竟然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白郁随手一番，手中已经握着那把黑色的剑，他用剑锋一挑，将屠二手攥着的指头粗的铁条削了个豁口，铁环应声落地。
　　“快滚，忘了我们今天来过，你做那些勾当事我管不着，但你若是还妄想什么长生、飞升的，触了自己难以掌控的事务，不论是我还是谁，都不会再轻易让你有这样的好运气。”白郁掏出绢布把剑上碎屑抹干净。
　　屠二惊魂未定，茫然点头。
　　“你，跟我们走。”白郁朝五娘使了个眼色，顾长烟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女子哭哭啼啼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白郁转身准备赶紧离开这个到处落土，肮脏简陋的房舍。
　　“啊！“五娘蓦然发出一声惊呼。
　　随之而来的是一柄匕首，屠二手上没力气，下手也不准确，刀锋歪歪斜斜直朝白郁背后刺来。
　　“去死吧！！”
　　只是他并未得偿所愿，刀锋停驻在了离白郁一尺的位置，只堪堪带起一点风，连发丝都未触及。
　　匕首应声落地，白郁转身看，屠二的身躯还保持着突刺向前的姿势，脑袋被人劈成了两半，白蘺并指成刃，斜劈而上，屠二一颗脑袋霎时被沿着嘴角裁开。
　　上半截滚出去好远，血飞射出来，溅在土墙上，混着黏着的尘土淌下来。
　　下半截还杵在脖颈上，血淋淋的横剖面上，那条让人心生厌恶的舌头还跳动着，为将后半截恶毒的话说出来。
　　没生命的肉躯只抖了一下，就轰然倒地。
　　白郁敏捷后撤，没让一滴血沾到身上，他自是可以简单避开，只是没想到白蘺速度更快，直接手起头落………….
　　半个头，或许。
　　“你没必要杀他，一个凡人造不成什么伤害。”白郁挑眉问。
　　白蘺指尖血蜿蜒流下，润湿一片衣角没想到这人用那日夜里的话又送还给他，怔了一刻又换上那副好整以暇地笑。
　　白蘺已经转身走了，白郁嫌弃地用脚尖踹了踹地上的尸体。
　　颈侧肥肉上有个刺青，纹的应该是个鬼面，只是皮肉发胖松弛撑地刺青已经扭曲变形。
　　纹的大概是头猪。
　　白郁想，又看一眼，冷漠转身离去。
　　…………..
　　琅琊向来热络，城中酒楼、茶肆错错落落铺开一整条街，但有两处并非人人都有殊荣亲历它的繁华。
　　白日里，爱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纨绔公子，都爱在城东天香阁点上一道酸香可口的糖醋鲤鱼，要上一壶醇香的“醴泉”酒。
　　而入了夜，城南琼宇楼就真的化作夜色中的人间仙境，流连忘返在柳陌花衢中，再吃上一块腾着热气的炙鹿肉，不用喝酒，人也自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色浸在坠满红绡二层雕花小楼透出来的香气里，时不时有身姿妙曼的女子身影映在红绡上，偶有花瓣飘飞出来。
　　琼宇楼对面有家客栈，今日客人并不多，店主正支着脑袋发呆乱想，适才上去三男一女，其中还有个半大的少年，抱着几件女装衫裙，可明明只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啊！
　　那姑娘结果客房钥匙时撞上身边黑衣男子的目光，手腕微颤，看着倒像是被强迫绑架的，只是自己当时也未过问。
　　但等下再见到几人定要好好盘问一番。
　　楼上雅间内。
　　两道屏风将房间分割成三个独立的部分，白郁和白蘺已经各自绕到屏风后换衣梳妆，五娘紧张地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把花里胡哨的簪子。
　　二人适才已经各自服下焕颜丹，配合术法，虽不能将直接改变性别，但可将身形、音容幻化成女子一个时辰。
　　这东西不算罕见，只是很少有人拿来干正事，江湖上有些不怀好意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配合搭档到处行骗劫财的不少，被仙人跳的往往被坑个脸面尽失，不少还是仙门中有头面的人物。
　　后来为了制止这种猖獗行骗的恶性，主要是为了维护某些人的脸面，就将这东西禁了。
　　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白郁过往从黑市上截获的都能堆成山了。
　　顾长烟拖了凳子来，跪在凳子上去够屏风的边缘往里边瞄，他实在想看看白郁变成女子身形有多矮。
　　想到自己马上可以一雪前耻，顾长烟不禁捂着胸口咧嘴笑起来，一个不留神从瘸腿的凳子上摔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顾长烟吃痛，揉着摔疼的屁股时，屏风后，白郁已经率先梳妆完毕，转了出来。
　　顾长烟立刻从地上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一定要比这更可恨的小白脸高一次！
　　他直撞上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还是那双亦正亦邪的眼，浓墨般的眉，五官并未改变许多，只是更加柔和纤细，眼下泪痣妩媚。
　　只穿一身及其简单的深色衣裙，放到人堆里仍是个引人注目的女子容貌。
　　顾长烟错愕地抬头看着白郁，半天才回过神来，暴怒道：“我靠！你怎么还是比我高！”
　　白郁披上手上的墨蓝外衫，从腰间又摸出一片鹰羽，随手把披着的墨发綰成高髻，再从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里找出黑扇，居高临下地又在顾长烟头顶上来了一下：“下辈子记得多吃点，说不定能高过我。”
　　顾长烟捂着头：“我才十五！我只是还没开始长而已！”
　　白郁嗤笑：“我十五就比你高了。”
　　身后屏风挪动，首饰碰撞出几声脆响，白蘺也绕了出来。
　　白郁用扇子支着下巴眯起眼睛睨着他，调侃道：“你这是哪门子风尘女子。”
　　倒不是白郁有意调侃，只是事实如此，五娘见白蘺这身打扮也蹙眉：“这…..郎君这打扮美是美，只是是否有些太过庄重………”
　　化作女子，白蘺这张脸也透着不近人情的冷硬，一块价格高昂的玉石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的，再穿上眼前这身层层叠叠遮到脖子的白衣白裙。
　　女子身姿虽矮了一截，仍是高瘦，腰杆挺得笔直。
　　哪像风尘女子，倒像是是高门括户的大小姐来风月场找不知悔改的未婚夫。
　　最好再提着剑，找着人了直接一剑捅死，一身白衣直接就可以为之出殡发丧了。
　　白郁径直走了过来，抬手就要碰上白蘺的衣领，后者反应迅速，出手把不知好歹的手拍开。
　　白郁也不觉得痛，只是笑：“我们一番周折才得了这个混进去的好机会，你若是执意在乎露你那点皮肤会损了你个大男人的名节，那我也没办法，回头事情砸了，你猜阁主会怎么惩罚你？”
　　白郁吃准了白松对他有绝对的权威。
　　白蘺注视着他，像是要把冰柱子扎白郁身上，他放了手：“我不怕他。”
　　白郁伸手把他衣领扯开了，勾起唇角道：“这话你最好当着他的面说。”
　　衣领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冷气灌进来，白蘺也不觉。
　　露出的脖颈上也扣着一段金色的细链子，白郁想伸手触，又被对方带着警告的眼神拍开。
　　白郁又抓起衫裙中的一件鹅黄色外衫替他披上。
　　“这是什么东西，大男人也一直带着这些不让人看见的花哨装饰品？”
　　“父母遗物。”白蘺简短回答。
　　白蘺耳朵上坠着一对红色的珊瑚珠，烛影在曲面上跳动，白郁以为是夹上去的，凑近仔细看才发觉这人竟真有耳洞，便画风一转，一指挑起右耳边那颗珠子，揶揄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你还一脸不高兴，你这耳上穿孔和这珠子难不成都是为了今日一战成名不成？还是你也是年年祭神都扮观音？”
　　取暖的炉火烧得劈啪作响，白郁笑起来，火星子倒印在瞳孔中，白蘺并未回避，抬头直视那双蛊惑心神的眼睛：“并非装饰，幼时方便替人抄书。”
　　“再有半个时辰琼宇楼就不让人再进了，楼里的姑娘也不成。快些吧。”五娘提醒道。
　　两人之间朦胧的火星子这才不得不退了个干净。
　　白郁抱了桌上搁着的酸枣木琵琶，随五娘去了。
　　客店老板还在疑惑为何上去时的三男一女下来时却变成三女一男时，琼宇楼用着从南境运来的昂贵金丝楠木雕琢成的门前，五娘和夜间守门的亮了身份，将二人成功领了进去。
　　看门的只上下打量了白郁二人一番，目光停留在白蘺不苟言笑的脸上，嘲一句：“这小娘摆着这副冷脸给谁看？回头指定叫人揍。”
　　五娘紧张地笑笑，直推着二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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