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归

　　我揉了揉胀痛的头脑从床上坐起。
　　脑袋真的好昏……
　　想喝点水……
　　我摸索着下了床。
　　窗外天色暗沉，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我已无法分辨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反复地入梦令我已经有些分不太清现实与幻境。
　　我成亲了？
　　不……成亲的是沈正耀……
　　那么阿烟呢？
　　不对……烟在哪里？
　　我走出房间，门外的廊道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
　　连廊外风雨飘摇，悬挂的灯笼被风吹的来回摆动。在这昏沉的天气里平白添上了一丝丝诡异。
　　我来到了平日里吃饭的大堂，这里空无一人……
　　正当我想离开时，柳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
　　“柳叔！”
　　终于见到了一个熟人，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你小子，醒的还挺快。快来把这碗汤喝了，醒醒酒。”
　　“好……柳叔，烟呢？这碗汤是她熬的吗？”
　　“哎……是她熬的。”柳叔叹了口气，“你快趁热喝了吧，烟现在不方便见你……”
　　“为什么？！她怎么了？”
　　许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之中缓过神来，在面临和烟有关的问题时，我总是心绪不宁。
　　“哎……一些不方便过问的私事罢了……你如果想知道就亲自去问问她吧，但是现在不行。”
　　“嗯……”
　　我接过柳叔手里的汤，对着碗沿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柳叔坐在了我旁边，彼此之间静默着。
　　“柳叔……”我捧着碗，轻声唤道。
　　“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没错。”
　　柳叔很爽快的回应了我的疑问。
　　“我是妖，蛇妖。”
　　我有些惊讶，蛇妖？
　　那我进来时那条巨蟒……
　　“你刚进来时看到的那条蛇就是我。”
　　柳叔直认不讳。
　　“那……那危险……”
　　“骗你的，这里很安全，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该说什么呢……
　　只能说我还是太年轻……玩不过这些活了这么久的“老千层饼”……
　　“哈哈哈哈……”柳叔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自闭了？”
　　我无语的看着柳叔。
　　“想必下雨也是你胡诌的吧……”
　　“……不是。”
　　柳叔一改刚才随意的神色，正经了起来。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雨一直不停，想必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吧。”
　　的确，我察觉到了雨的不寻常，但一直都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烟都告诉我了，你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人的事。”
　　柳树的话将我从刚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那么你为什么能坦然接受这样一个超出你认知的事实呢？”
　　“你……难道就不觉得，你对烟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对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的感情吗？”
　　“你……有深思过吗？”
　　“我……”
　　柳叔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连问了许多一些让我一时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为什么能坦然接受呢？
　　因为我相信她，我打心底相信她。
　　我为什么无条件信任她？
　　因为……
　　脑海里的记忆涌现出……
　　初见她时，那双悲伤的浅绿色双眸……
　　梦醒时，她在廊下孤寂而坐的背影……
　　梦中她的娇憨可爱……
　　梦……因为梦！因为我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不断做的梦！
　　我猛的转头看向柳叔，对上柳叔深邃的双眼。
　　“想通了？”
　　他……好像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嗯”
　　“我从进入这里……不对，我在进入这里之前，就一直在做梦，在做一个和她有关的梦。”
　　之前的古宅，虽然好像很破败，但就是这里吧。
　　我的梦里，也全是和她有关的，只是……这次好像没有她……
　　“烟在这里已经几千年了……”
　　柳叔打断了我的思考，开始向我陈述烟的过去……
　　“她之所以这样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曾经和她打了一个赌，赌输了的人。”
　　“那个人曾经答应过她，赌输了会无条件满足她一个需求，但他却食言了。”
　　说到这里，柳叔看向了我，随即又把头转开了，似是进入了回忆。
　　我心想道：那个人……就是沈正耀吧……可是我仅仅是名字和他相像，我不是他啊！柳叔看向我，是认为我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柳叔都认为我是沈正耀！
　　我心下不满，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打断柳叔的叙述。
　　“我本是尚家后院里的一条小蛇，当年的仆人们发现我本想将我赶尽杀绝。是烟出现救了我，从此我便在尚家安心住下，潜心修炼。”
　　“我亲眼见证了沈少将军和她的过去，也坚信他们必能修成正果。但遗憾的是沈少将军最终娶了一个公主，没和烟在一起。”
　　“烟本来挺坦然的，在沈少将军大婚的那天还送了满满一长桌糕点前去祝贺。我在后院的树上大老远都可以闻到香甜的味道。”
　　“许多年过去，烟成为了家主，掌管尚家所有家产，终身未嫁。可是突然有一天，沈少将军战死沙场。烟在接见一个神秘人之后就像突然魔怔了一般，通过一些旁门左道花重金求得了一份可以将自己的意念保留千年的方子。同时，她还收养了一个孩子，把尚家托付给了他。随即她便自缢在自家后院的一颗柳树下，血浸入树根，以此将自己的意念化作了‘灵’，从而和柳树同生共死，以存千年。”
　　“当时正当我修成人形，我为报恩便自愿将妖力分了一半存入树中，以此来保证树千年不朽，护她安危。但弊端就是我和她不能长时间离开柳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返回树中休息，这就是为什么你看到她的时候看不到我的原因。”
　　“所以……烟现在在树里？”
　　“没有……她不在……”
　　柳叔的眼神似乎暗淡了下来，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她不是要休息吗？为什么不在？”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后面你就知道了。”
　　柳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于是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我本想随烟姓，毕竟是她救了我，想成为她的家人陪伴着她。但她却说……”
　　“本就是无根之人，又谈什么家人陪伴呢？”
　　无根之人……
　　听到这里，心，不可遏制的钝痛了起来。
　　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当初那个乐观倔强的她，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逝去了……
　　“几千年过去了，烟从来没有和时代脱节过。每一次更替，除了额头上那枚金华胜，她都会改变自身的衣裳。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说：‘我的眼睛已经变得很奇怪了，要是我和现在的他穿的再不一样，那他就更加不会愿意接近我了……’遗憾的是，这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直到你的出现……”
　　柳叔说完看向了我。
　　“除了沈正耀，没有人可以进入这里。”
　　柳叔的话掐断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所以……我是沈正耀？”
　　“没错，你就是他的转世。”
　　“行，就算我是他的转世吧，但我不是沈正耀！不是！”
　　我真的有些恼火了，之前在网上看到替身文学的梗时我还会毫不在意的一笑。
　　现在这事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无语和可笑！
　　我和他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他欠下的情债凭什么要我来还？！
　　“孩子别激动。”柳叔开口安抚我道，“我和烟当然知道你不是他，这点你自然放心。”
　　我不想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辩下去，所以我选择闭嘴。
　　见我稍微平静下来了，他便继续开口道：
　　“你其实一直在来时的山上，这里其实是受烟的执念所影响而产生的另一处空间。”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千百年过去了，烟早已打算放弃了，可是你却误入了这里……”
　　“误入？”
　　“没错，我们虽然很想见到你，但却不会强行要求你进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自己踏上了什么路，然后来到了这里。”
　　来时的情形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追丢了妍妍，然后步入密林，拨开浓密的树叶后，就来到了这里……
　　“我……可能……是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
　　毕竟那天我也是着急了，没怎么留心四周的路。
　　“嗯……那日你误入这里遇上了我，我连哄带骗将你带去见烟。我本意是想让你留在这里陪她，但没想到烟打算就见你一面，之后就立刻将你送走。都是命运啊，山上这几日发生了山洪，她怕你受伤，所以一直将你扣在这里。”
　　“山洪？”我疑惑道，“这就是这几天下雨的原因？”
　　“……没错。没有什么玄乎的原因，一切只是因为天气。”
　　我一时有些无语……
　　原来所有微小的巧合与误会，拼拼凑凑，也能造成这样大的后果。
　　如果不是这场雨，我可能就真的和他们错过了……
　　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庆幸……
　　“但是……”柳叔突然意味深长的看向我，“天空降下的雨会停，心中的雨，又该怎么停呢？”
　　“你就别打这些哑谜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好吧……”柳叔有些无奈，“受到烟的影响，你会做梦梦到前世与她的种种经历。”
　　“我希望你能先别急着走，将过去回忆完，安心等待雨停。”
　　“凭什么？那不是我的过去，我为什么要在意。”
　　“就当你可怜可怜那位痴情的女子，可以吗？”
　　我本以为柳叔会说出什么强迫我的话，可是他从始至终都很平和的和我交谈，就连让我留下都是带着祈求的语气……
　　似乎挑事的人一直都是我……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我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于是我调整好了语气，和柳叔再次交谈起来。
　　“不好意思啊柳叔……我感觉我有些过激了……”
　　“没事，孩子，实不相瞒，只要你安心留在这里等待雨停，我和烟自然会放你离开……”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我回忆起过去？”
　　“不是我们让你回忆的，是你自己回忆的。”
　　柳叔十分肯定的回答我。
　　“我和烟从来没有对你动过任何手脚，或许是受到执念影响吧，你在进入这里的那天起就开始不断回忆过去。我们能从和你的相处过程中感觉出来你的变化，你知道越来越多过去的事情，以及……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了……你发现了吗？”
　　“我们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妙，一旦你离开这里，很有可能会迷失自我。所以想请你留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看看等你把过去都想完了，到底会发生什么。”
　　“你是烟的心魔，心病还须心药医，留在这里，或许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佳选择。”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几次入梦后醒来，我确实感觉很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除此之外，还有我对烟的感情……
　　我确实挺喜欢她的，但是那种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朋友还是爱人？
　　喜欢她的究竟是我还是沈正耀？
　　一番思虑过后，我还是答应了柳叔，再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或许，这一次我的留下，能够为前世和今生的纠缠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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