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

　　从蛋糕店出来，余星不想耽误罗云的时间，转身对她说：“你进去吧，那么多客人等着你招呼呢！”

　　“真的不用送？走路还要好一会。”罗云转身就要进去拿车钥匙，“我还是开车送你吧。”

　　“真的不用，就当锻炼了，你快进去吧。”

　　开业的日子，余星怎么也不能让她送，路也没多远，风景也不错，他更愿意一个人走走。

　　“那好吧。”

　　和罗云告别后，他慢慢走在街上，旺季来临，街上有很多旅人。

　　回去要经过一段长坡，他一下冲下去，风吹起他的衣角，带走心头的燥热。

　　一直走到大门口，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再也不是只有他和许臻两个人了。

　　走进大门，他想去秋千上坐一坐，可是那上面已经坐了一个女孩，他忘了几天以来，这几乎成了整个民宿最受欢迎的一处。

　　大堂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下意识地寻找许臻，终于在柜台后面看到他。

　　走到近前，听到说话声，才注意到柜台前背对着他站立的女孩，穿着一条粉色的无袖连衣裙，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胳膊，嗓音甜甜的，含着蜜一样。

　　“阿臻哥哥……”

　　他没有细听，想来那就是沈佳佳了，转身慢慢上楼。

　　很久没那么累了，他洗了澡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他梦到了喝酒的那晚，摩托在路上急行，他搂着许臻的腰，用泛红的脸颊蹭许臻的背。

　　身体如记忆中那样歪到一边，然后被许臻牢牢扣紧，他试图抽手，意外的抽动了。

　　火热的手隔着一层衬衫在许臻身上摸索，犹嫌不够似的，从衣角摸进去，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了带着体温的皮肤……

　　一阵天旋地转，摩托车不见了，他正躺在那个山坡上，头顶是漫天繁星，他倾身过去吻住许臻的唇，微凉的风吹得他瑟缩一下，然后被拥进温热的怀中……

　　星星落下来，层层叠叠，如坠星海。

　　醒转时，天已黑了，室内一片黑暗，过了一会，直到眼睛完全适应，他轻轻下床打开衣柜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走进浴室。

　　热水浇头，顺着他修长的后颈蜿蜒向下，滑过腰窝攀上挺翘的臀一路落地，溅起水珠。

　　镜面模糊，满是水雾，他伸手擦干镜面，照出赤·身·裸·体的自己。

　　潮湿的黑发垂在额间，蒸腾的热气熏红了他的脸，皮肤白的晃眼，余星细细端详镜中的自己，惊人的漂亮。

　　换上睡衣，他又出去换了床单被罩，夜深了，拉开窗帘，院中空无一人。

　　披了张毯子，他悄悄下楼，廊下亮着一盏小灯，他朝着南墙角走去。

　　夜风吹在湿发上，透着丝丝的凉，他裹紧毯子，半个身子缩在秋千上，夜风为他轻晃。

　　漫天的星在夜空闪烁，他又想起刚刚的梦，于夜色中，悄然红了脸。

　　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裹紧的毯子轻轻滑下，一角垂在地上。

　　夜间温度低，余星更紧地收紧双臂，试图获得更多的温暖，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双手替他盖上毯子。

　　温暖袭来，他不由向着热源靠近，想要更暖一些，抬起的手抓住了另一只要离开的手，凉的他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看到眼前的高大人影，缓过神看清是许臻。

　　许臻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视线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

　　顺着许臻的视线看下去，这才察觉到还抓着他的手，手中力道松了一下又瞬间抓紧，身体快过大脑，本能超越理性，在这一刻替他做了决定。

　　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沉默。

　　一阵风吹过，大脑清醒过来，他松开手抓住滑落在身侧的毯子裹紧身体，看向廊下：“好冷啊。”

　　许臻直起身：“进去吧。”

　　裹着毯子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手上又传来交握时的触感，他轻轻吸了口气。

　　进了大堂，方向不再相同，余星慢慢走上楼，回到房间，已经三点十分。

　　夜已过半，本以为再睡不着，没想到头一沾到枕头，困意便向他袭来，拖他陷入沉沉梦境。

　　第二天下楼时，站在楼梯上就听到女孩甜甜的声音。

　　“阿臻哥哥，这花都蔫了，我扔了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瓶被人摆在柜台上，芍药花瓣干枯变黄，无精打采的垂着头，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

　　是该换了，谁换不是换呢？余星安慰自己，心底某一处却涌起陌生的期待，在听到许臻的声音时，炸开了烟花。

　　“放那吧。”

　　沈佳佳伸手要拿枯枝的手一顿，转头看许臻，余星看不见她的表情，听声音像是还没有放弃。

　　“都枯了，一点都不香。”她凑上前闻，没急着抽出，用细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阿臻哥哥放心，这阵子我会好好打理它的。”

　　她已自觉包揽下打理花瓶的责任，一副兴致盎然，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考虑过是不是需要她这样。

　　从她身上，余星感受到一种天真的自信，无畏的，理所当然的，他垂下眼睫，只有被宠的人才有的自信。

　　“放那吧。”

　　余星抬眼看过去，许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却让人听出不容拒绝的味道。

　　心底的某个角落砰然跳动，为这简单的三个字，似乎已认定这声拒绝是为了自己，有时候他对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感到无奈。

　　沈佳佳也不再执着于此，不再看花瓶一眼，仍旧用她那甜蜜的嗓音对许臻说话，看样子一点也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

　　吃了饭，他出门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罗云蛋糕房所在的那条街，离着五十米的距离，他看到在柜台后忙碌的人影。

　　罗云今天穿了一件熏衣紫的丝质衬衫，下身被柜台挡住看不清，低着头帮客人结账。

　　店里生意很不错，卡座坐满了人，时有人拿着托盘挑选心仪的点心，人们进进出出，镶着木框的玻璃门开开合合，不时发出一阵轻铃脆响。

　　看了一会儿，心里为罗云高兴，不准备打扰她，他继续往前走，没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

　　直到饿了，走进一家很多人排队的店，按照老板的推荐点了两道招牌菜。

　　回去的时候已经十二点，经过花店，他想了想推门进去。

　　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很热情的招呼他。

　　本想买一支芍药就走，最后又带了一束店主自己搭配的蓝色花束。

　　捧着花轻闻，唇边露出微笑，走到那段长坡，他抬起一只手跑下去，微风送来阵阵花香。

　　到门口，里面没什么声音，大堂人不多，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他看向柜台，许臻趴在台面上像是睡着了。

　　轻轻走过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他靠着柜台低头注视许臻沉睡的脸，将手中的蓝色花束插进木制的笔筒。

　　然后，轻轻为花瓶换上新鲜的芍药。

　　转身离开，刚踏上楼梯的第一层台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着甜甜的嗓音。

　　“阿臻哥哥，我们走吧。”

　　他倏然看过去，沈佳佳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淡蓝色的及膝裙，踩着小高跟，年轻漂亮的脸上满是笑意。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个他以为睡着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睡意，盯着桌上的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漂亮的花！”沈佳佳刚刚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许臻身上，显然刚发现插在笔筒里的花，脸上的惊喜不似作伪，伸手就要去拿，“阿臻哥哥准备的吗？”

　　看着这一幕，余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欲再多听多看，正要上楼，却对上了许臻的眼，极快的一眼，恍然间还以为是错觉。

　　愣怔一瞬，抬脚时听到许臻的拒绝：“不是给你的。”

　　绷紧的神经一刹松懈下来，他继续上楼，不知道沈佳佳听了这话什么表情，这瞬间，竟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径直回到房间，刚推开门就听到院中传来引擎发动声，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他看到车辆启动，拐出大门的时候从降下的半边车窗看到女孩带笑的脸和许臻线条明显的下颌。

　　直到再看不清什么，他才拉上窗帘，躺回床上。

　　登入很久没用的邮箱，意外看到一条老师发来的邮件，时间是三天前，点开一看，眼睛不禁红了。

　　老师发来一封推荐信，鼓励他不要自暴自弃。

　　那件事以后，余星自觉无颜面对老师，一直没有主动联系，没想到老师竟给他发来这样一封言辞恳切的邮件，看着这些话，脑中又浮现老师严肃的脸。

　　泪水开了闸似的涌出眼眶，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湿痕，顾不上擦泪，他立刻给老师回邮件。

　　点击发送的一瞬间，他再也控制不住地伏在桌面上哭出声。

　　睁开眼，外面天已黑了，他揉着难受的双眼，打开灯走进浴室。

　　柔和的暖光下，他冲了把脸，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伸手在红肿的双眼上碰了碰，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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