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他

　　“主上是想耍赖？”

　　陆行倾犯上直言。

　　犯浑找抽的苏如召压在喉间一口气不吐不顺，就是要让他看着耍赖：“计数官到了立见分晓。”

　　计数官没被门挤不傻自不会冒险得罪主上偏袒日日得罪主上的刺头，就算苏如召指鹿为马，他也要闭眼答是。

　　刺头陆行倾倏忽无辜状问道：“主上刚刚所言当真吗？”

　　刚才一刻苏如召言的多了，陆行倾极其识趣地让步：“我改了主意，主上能当我的玩搭子，是提点我的赏赐。”

　　莫致知眸中惊疑甚至可以说得上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行倾，犹如多年忧虑一朝将成真，他难道要借花弑君？

　　高台宾客似也不由自主不约而同想到这层危险的可能，闻言看向同僚皆是色变。这些只是小场面，最震骇的是苏如召身边的近卫胡弹，昨夜苏五经特意强调让他保护主上盯住陆行倾，他还想陆公子能弑君不成，陆公子想不想弑君待验证，但他想要侍君的人铁板钉钉。胡弹的视线自己奔向旁边僵硬的“铁板”。

　　“我当真奉陪啊。”苏如召折扇一撂，桌案上浮光惊鸟，回神的付池风看他一面起身一面对他眼神讨乖：咱俩是过命的交情了。

　　付池风抢前道：“玩乐而已，臣愿替主上比试两场。”

　　他只想狐假虎威逼退不想招惹的人，苏如召是他眼前仅有的靠山，时时漏风比没有强，要是苏如召下场比试，下场他能不能完完整整走出隆缠居就未可知了。

　　面面无遮挡的殿内倏地逼仄阴沉，聚齐四下光源的秦灿看着两道寒气陡升压向中间进退失据的付池风，寒气扑上颜面前近乎映在付池风眸中瞬时变脸如颗颗冷钉扎向目标。

　　“替”字用的生动，陆行倾看着面前两人色／授／魂与，喉间涌上一口不上不下的气，面沉似水无法准确表述，他就是被灰尘惹得鼻子疼，眼睛酸。

　　秦灿乱打乱撞挥开暗箭冷钉，少年双手搭着付池风肩膀将人护住：“殿君，你跟我搭档。”

　　持箭花的手被另一只陌生大手牵向外面指着庭中女子，陆行倾笑道：“秦公子，你的搭档在那里。”

　　他当面攥紧付池风的手，高高大大的人形似锁了一夜刚从笼中跑出的水貂向后轻快小跳两步将人从目光环伺中提到自己方才位置，不想招惹他的付池风看着他故意招惹的欠抽神情只想出刀。

　　比武场的计数官唱词：两人三项比试的搭子们，入场了。

　　“池风。”

　　折扇回到苏如召手中，他想了想漫不经心轻压唇间：“把主上的赏赐拿回来。”

　　跟着前面两人急跑下高台的秦灿背影消失，苏如召敛容神色自然转向冷了半晌的在座宾客：“小辈玩乐，诸位大人先生随意。”

　　拘谨之态一时放不开，莫致知随手扯起刚才打翻杯盏的人硬拉到栏杆前高声道：“你猜，谁能赢得今年秋风宴的赏赐？”

　　对方明知他没话找话无奈回答：“致知有心了，当年你也是赛中强手。”

　　莫致知笑到一半的脸猝然看向身旁揽着的人，刚才秦灿带的光太盛照得他没睁开眼，仔细看着这副容貌确定是常在他噩梦浑梦中游走的人，时任印机坊副首的朱计。

　　离开学府成功在衾府谋到官职的莫致知第一次参加秋风宴，他拿着箭花愁眉不展最后看着雕刻师道：“就刻你吧。”

　　雕刻师眉形陡然凌厉，看他日后九成是骄奢浪官，淡淡回他：“大人还是再想想，刻人不合适。”

　　“你是不是刻得不好看，我不笑你。”莫致知浑然未觉对方态度转变之大。

　　“要不我刻您。”

　　“不行，我就要刻你。”

　　雕刻师见过不要命的轻浮子弟，但是不要脸皮到眼前这个人的厚度也是罕见，莫致知君子有道地向他解释缘由：“我高低是个官，若有人拿着我的箭花上门提亲，你也不愿意吧。”

　　言词精准达意：我比你有官，刻我的脸容易招惹桃花。刻你的脸不用担心，没人要你。

　　雕刻师很想反驳他愿意，末了转身就走：“大人，您还是另找他人刻记。”

　　莫致知这才意识到被对方嫌弃了，有不满就说，憋在心里哪天背后扎自己一刀他有冤没有开口的机会，反正让对方这么逃走莫致知觉得哽得难受，过段时日再回想定后悔当日没能求解答案。

　　对方经他拉扯越发一刻也不想多待，对峙无果后莫致知忽然松手。雕刻师踉跄几步爬起就跑，背后被柔软击中，茫然回首看过去，莫致知装模作样地持弓瞄准他射了一枝花。

　　“搭档，你好看。”

　　莫致知在学府古典自习室曾翻阅大量各国的物料，有种植物特性令他印象颇深，它看似是一朵即将盛放的小巧花蕾，但久久不能自行绽放，要人帮它一层层翻开花瓣，这一翻着实惊艳，花蕾里竟有重重包裹的花瓣如砰然升上夜空的焰火开得盛大夺目。他的搭档就是这朵花蕾，他出手帮他不客气。

　　搭档脸都黑了他能好看吗？雕刻师可以不雕逃跑，被人射了一枝箭花他就不能再逃跑了，射花选搭档本就暗含承诺，他是有名有册正经雕刻师不到迫不得已那步落人口实不是上策。

　　不会骑马的雕刻师一鞭子险些抽断莫致知下半辈子的仰卧起坐。

　　不会射箭的莫致知礼尚往来险些射中他的搭档同甘共苦。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两人走到第三场比试，两人也不负众望成了“落汤怨鸯”。

　　苏如召估量他们为秋风宴增添浓墨重彩的笑料，提拔朱计到印机坊任职。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他们数年间同府共事竟没有几回同场照面，看着尴尬对视恨不得再抽对方一鞭再射对方一箭的爱卿，苏如召有感而发地问：“两位大人是不是均未娶妻？”

　　在座有些年纪的人似记起这茬旧事不禁捂唇掩笑，得了答案，苏如召只是随口带过不再深究。

　　慢慢移开视线的莫致知看向柿染枫红的庭中互相牵绊的人影，为了陆行倾他搭上自己的搭子忠义两全了。

　　“赏赐放上去了吗？”逼仄的暗角有光蹑手蹑脚地晃动，高台内场面渐渐升温回暖，苏如召忽地低声询问身边近卫，二人外无人听闻。

　　胡弹回道：“已经放进鲁公锁里，主上要重新赏赐？”

　　纠结，犹豫，最后下定决心：“不改，看他们表现。”

　　庭中女子同侍卫拉扯，同样拉扯人行经的陆行倾出口喊道：“闻大小姐，你的搭档在上面射箭花选人，再不过去人就领下来了。”

　　闻察秋的视线锁定陆行倾牵着的人立时定了心，这么好看的被人领走，秦灿又不瞎，她随即松开侍卫的衣领，转脑看着追上来的少年。

　　“秦灿，我的手都挥断了，你没看见吗？”

　　“我回你了。”

　　殿顶上的他猛烈地挥手也快挥断了，闻察秋伸手拿他那枝捏了一路的箭花，被执花的手迅速躲开。

　　闻察秋跟着他问：“你拿它射谁？”

　　“比试的搭子啊。”秦灿四处看着比武场的人影皱眉，似在找合适始终没出现的队友，知道她明知故问仍耐心解释，他复清醒道：“你若想要，到上元节我送你一车，一条街的花任你消遣。”

　　都是什么人？粗鄙丑陋，弱不禁风，衾府就没有两者兼顾的吗？秦灿瞧着试马的付池风一看便是能驾得住烈马的血性男子，满足十分之一就行。

　　“你当我是你笼子里的绣眼鸟？”

　　闻言少年当场不乐意了，据理反驳：“我的绣眼不在笼子里，它功劳不比秦贯少。”

　　侍卫秦贯在自家少主心中的地位又倒退一名生无可恋。

　　闻察秋夺过他手中花，见他急眼搭弓射出，箭枝低啸直击靶心，比武场竖列的大弓旁剩下的花枝当心当颈当脸皆受中一箭，参加比试的搭子们侧目，有人摸着自己随时受到威胁的脖颈自觉避让，玩乐而已，怎么就动真情实感了？计数官忙上前提花，花枝竟如捆作一枝结实不散，开口唱词：“本是同理枝，相逢共余生。”

　　她转过身看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激动地想用一组成语接龙表示震惊的秦灿，天赐助攻啊！！！他是瞎吗？闻察秋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手握弓弣霍然横到他面前：“我够资格当你的搭档吗？”

　　少年极想赏刚才的自己几记巴掌，强内助险些被他开大的高倍光圈逼退，不，她是高岭一枝独秀的女将。因衾府夫人开了先河，衾府女子自由随性，不困宥后宅不受制男子，更有佼佼者功夫心计一流令男子皆叹服，似见到久闻大名的将军的崇拜小儿，秦灿眸中熠熠生光，竖起大拇指一字一珠答复：“你是我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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