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剪月光

　　　“我和何尚在一起了。”
　　李玥看着两人，郑重其事地说了声。
　　姜维听了扯了扯嘴角，想要憋出一个笑，劲使了老半天，笑是没见着，反倒显得滑稽。黄佳楠看不下去了，“姜维，你笑不出就别笑了，看着难受。”
　　姜维闻言，也不勉强了，脸立马就垮了下来，把勺使劲儿敲在乘着拌饭的盘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说完就拿起外套气冲冲地出了食堂。
　　黄佳楠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认真看着李玥。
　　“你真这么喜欢他？”
　　李玥眼睛放着光，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黄佳楠想了想。“你喜欢就行，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好保护好自己。”说完就拿起勺子，舀了块沾了肥牛卷的米饭送进嘴里。
　　其实李玥自己也没想明白，她和何尚是怎么在一起的。
　　那天在电影院，她特意挑了部爱情片，一场电影看下来，讲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注意，只记得快要散场时，何尚转过头亲了她一下，就她愣神的功夫，何尚起身走了。李玥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打开微信，就见着何尚发了条朋友圈，说他俩在一起了。她感到有些生气，但又觉着自己应该开心才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俩人在一起了。
　　可之后她约何尚出来玩，好几次都是她叽叽喳喳分享自己的日常，何尚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不时“嗯”一声。李玥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会帮何尚找好理由，诸如他只是太累了，恰好心情不太晴朗，又或是自己今天话太多了。
　　好像不论是什么感情，总会存在不平衡，一方付出太多，而另一方又太吝啬，被爱得太久，竟然忘记了自己也需要付出，或者说，觉得这份爱来得太过于理所当然，才能忽视得理直气壮。
　　黄佳楠最近参加了一个社会实践的活动，由于调查对象是老年人，大家考虑到较多老年人对智能手机的使用还不太了解，一致决定采用“发传单问卷调查”这种原始方式。每个人都被分配了十份的任务，下周一上交。
　　数量虽然不多，却也麻烦。这年头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停下来帮人填问卷了。
　　黄佳楠计划着趁周六没课，去几家小区的健身区域、公园里碰碰运气。
　　来了才顿觉，天气冷成这样，下午根本没有老人会出来玩。黄佳楠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只怪自己太笨了。
　　四处转了转，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更别说老人了。她叹了口气，打算再等会儿就回去。正无聊地四处张望，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小姑娘，你也是做问卷调查的吧？”
　　黄佳楠回过头一看，是位老人家，不禁有些诧异，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乖巧的笑。“爷爷您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出那张调查表。“我是C大的学生，正在进行一项关于老年人的社会调查，方便的话，麻烦您帮忙填一下这张表格。”
　　老人接过纸张，看了眼就还给了黄佳楠。
　　“有两个男生，应该是你的同学，刚才也在这儿做调查，我带他们去了这块的老年人活动中心，里边的老人可多啦，你这十份肯定能做完。跟我走吧。”说完就要带着黄佳楠走。
　　黄佳楠却起了戒备。
　　　她从不相信有人会主动散发出善意，她坚信的是“人性本恶”。她也不爱对陌生人抱以关心，别人过得怎么样，和她没关系，她只在意自己身边的人。
　　但黄佳楠会装，她知道露出怎样的笑才讨喜，招人喜欢。有时候简简单单一个虚伪的笑，能带来很多便利。
　　于是她又浮出那抹孩子气，说天冷，懒得闹腾，不去了。
　　老人看了看，心下也明白了。看这孩子乖巧，便笑呵呵地说道：“小姑娘还挺聪明，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叫你同学来接你。”
　　黄佳楠听了只道谢，依然挂着笑。等那老人转身过去，笑意便不见踪迹了。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百无聊赖一下下踩着地上的枯叶，发出“咔嚓”的清脆响声，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一堆碎裂的叶渣。
　　黄佳楠这人就这样，爱装。拿正眼瞧你的时候，就算和你不熟，也会装出一副好样子。实在讨厌或是根本瞧不上的时候，要么无视，要么和刺猬似的扎得人发疼。
　　以前就有人说她是“两面派”，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觉得可耻、丢人。后来想明白了，没有人不是两面派，大家都一样，这没什么可羞耻的，承认自己是“两面派”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事实。
　　她带着那份恶劣的猜忌，想着那老人肯定是耍她的，伎俩没得逞，就跑了。但她懒得动。就像有时候躺在树下晒太阳，叶子掉在脸上，痒得很，她想挠，不挠的话就得一直这样痒着，但她就是不挠，宁愿就这么难受下去。原因无他，就是懒得费劲。久而久之，竟觉得就算这么难受着，心里也无端生出了一丝快感。
　　黄佳楠没想到，还真有人来接她了。
　　听到有人唤她，她也没把头转过去看看是谁。只动了动，瞥了眼那人。看清楚是谁后，她立马抬起了头，口袋里的时手指也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圣诞那天她喝醉以后，两人就一直没见面了。她只记得那天江怀途背了她，回去的路上，好像还下了场雪。
　　江怀途就这么看着眼前发愣的女孩，广场风大，她披着的头发也随风晃了起来，不禁失笑。
　　“还不过来？”
　　黄佳楠也没再墨迹，赶紧跟上。
　　这次的活动大家都没怎么碰过面，具体的协商计划都是在群里讨论出来的，相关资料也是电子文件。那天好不容易把大家叫上，开了个短会，发放调查单，她因为被辅导员叫去帮了点忙，缺席了，最后还是亲自去找了趟会长，才拿到的。两人完全没碰上，也是情有可原。江怀途不知道黄佳楠缺席了短会，猜着应该就只是错过了。
　　“那天，谢谢你了啊。”
　　黄佳楠莫名又想起那天晚上，之后也忘了发条微信道声谢。
　　“没事。多亏了你，我还看了场雪。不过---”江怀途拖了拖，带着笑看她。“下次你还是喝乌龙茶吧。”
　　黄佳楠忍不住辩解。
　　“那天是因为酒的度数太高了，我平常又没怎么喝过这种。下次有机会的话喝点别的，你肯定喝不过我。”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活动中心。一到门口，黄佳楠就又套上了那副乖巧样，嘴角噙着笑，看着比谁都温柔。先是和在广场上遇见的那位老人打了声招呼，又讲了好些巧话，这才掏出问卷调查单，哄着那些老人欢欢喜喜地帮她填。
　　这么几次接触下来，江怀途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特擅长装乖，演技还特别好，年纪越大的越容易被骗。就连自己之前也被骗过了。想到这，不免觉得好笑。
　　他看着那张笑盈盈的脸，突然想起那次在昆岭，她脸哭得通红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她伤心成那样。
　　江怀途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一看，是薛良。
　　“我这东拼西凑的，实在找不着人了，调查单也丢了四张。问了大半圈人，大家都填完了，复印也指望不上了。”薛良看着手中仅剩的那几张皱巴巴的单子，蹙着眉叹了口气。“之前我还得罪了会长，这次哪还敢腆着脸找他要啊。”
　　和江怀途一块来的陈端往后一看，那不还有个黄佳楠嘛，便给薛良指了指，让他赶紧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捡着张没填的拿去复印。
　　谁承想刚问了黄佳楠一声，黄佳楠就面无表情地答了句“没了”。
　　薛良气得踹了下一旁的凳子，低声骂了句。
　　黄佳楠看了也不为所动。拿着那几张填好了的单子，和老人们道了谢，绕过薛良，朝门口去。
　　今天是周六，照例听琴。
　　没想到薛良也朝江怀途那处钻，跑在了黄佳楠前头。
　　“江哥，要不你给我四张。”薛良看看江怀途，又看看他手里的调查单，赔着笑。“你和会长不是挺熟的吗？你少了这几张，他肯定不会找你麻烦，我就不一定了。”
　　黄佳楠走到江怀途旁边，听了只觉这人厚脸皮。这都什么事儿啊。她等着江怀途拒绝，没想到等了几秒都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她忍不住看向江怀途，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没一会儿，他拿着单子的手微微抬了抬，像是要递出去。
　　黄佳楠急忙捉住他的手腕，不解地看着他。
　　“你干嘛啊？你给了他，最后还是得麻烦会长。”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江怀途不是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
　　江怀途垂眸看着她，似乎有些动摇。他向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别人要，他有，那他给就是了，有时是会有些不开心，但也不会放在心上。
　　黄佳楠看出他有些挣扎，见他仍是什么都不说，憋不住了。
　　“他不愿意。”黄佳楠就说了这四个字，直直地对着薛良的眼。
　　“你谁啊你，我俩商量关你什么事。”
　　“这年头科技真发达，还能跨物种交流呢。”黄佳楠一边说一边回头冲江怀途笑。
　　薛良见黄佳楠不是善茬，偏偏自己又不占理，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陈端在一旁看戏，觉得有趣。
　　江怀途也不作声，就这么任由黄佳楠生气地看着他。
　　“江怀途你怎么不懂得拒绝呢？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不喜欢的人可以拒绝。”黄佳楠就这么撞进他的眼里。“你不会的话，我来教你。”
　　江怀途轻声笑了起来，“好啊。”
　　陈端见俩人这样，只借口有事先走了。
　　江怀途想着今天是周六，得弹琴给她听。马上要到饭点了，不如先带她去吃个饭。
　　跟着江怀途去吃饭的路上，黄佳楠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对人向来冷漠，这回为江怀途急成这样，有些怪。仔细想了想，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已经把江怀途当作朋友了。
　　找出原因的她重重点了下头，似是在赞同什么。江怀途一回头就见她这模样，觉得可爱得要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黄佳楠的头发。闹完就把手收回了口袋里，清咳了声，撇开了脸
　　老实讲，黄佳楠有点儿喜欢被揉的感觉，暖暖的，带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转头看着江怀途侧着脸露出的耳朵红了，以为他仍在为刚才拒绝了人感到不好意思。
　　黄佳楠在心里重重感叹一句。
　　劝人大度，真的很坏。
　　很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