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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萍麻辣烫
容易离开小院,脚步匆匆,一路闷着头往家里走。
刚走到居民楼的路口,就看到一个挂着“丽萍麻辣粉”的小推车,正停在单元楼下。
牌子上红底黑字,毛笔字迹板正青涩,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也有些看不清了。
容易看着牌子上的“丽萍”出神。
其实,直到二年级,容易一直不知道父母的名字。
小孩子总觉得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叫妈妈。
不过,他总能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听到小区里大妈们一边择菜,一边唾沫星子乱飞的说“李平真可怜”。
“李平”是谁呢?
这个据说总是被老公“一脚踢肚子上”的女人,被观察“你没看她这么热天穿长袖”的女人,“孩子一出门就被老公骂的可难听了”的女人。
是谁呢?她有孩子吗?她有亲人吗?
他们都不保护她吗?
直到二年级的某天周一,班里的小班会取消,老师开会,学生提前放学。
容易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刚到楼下,就听到了楼上的谩骂和尖叫。
是妈妈。
容易恍惚着冲回家,开门的那一瞬间,成了他噩梦的起点。
妈妈蜷缩在厨房角落,正在喊:“易易快回来了……求你……别打脸……”
“蒋丽萍,贱人!钱都让你花到哪儿去了!养狗男人了吧!”
原来“李平”是妈妈。
容易疯了一样的尖叫着,冲到妈妈的身边,把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砸向面前的男人。
叫哑了嗓子,扔完了东西,容易冲过去把男人往外推。
“嘭!”
容德贵挥手把容易甩开,小孩子拍在厨房门上,掉了合页的门发出巨大的哀鸣。
容易一瞬间,觉得头疼又想吐。
“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滚开。”
能给他容德贵生个男娃,蒋丽萍这个贱人也是命里有造化。
容德贵不打自己的种,吐了口痰就走了。
这天之后,容易在家呆了七天,不再上学,也不开口,寸步不离的跟着妈妈。
直到蒋丽萍跪着求他,求他去学校,求他“争口气吧!”
容易点点头,去上学了。
后来老师给蒋丽萍打电话,反映容易上课拒绝发言。
蒋丽萍看着儿子木讷的眼神,怕他被撞坏了,偷了钱,带着容易去医院,得知了一个新的病名“应激性失声”。
容易闭了闭眼睛。
他出神太久,站的腿酸,眼睛也觉得酸疼。于是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往楼上走去。
钥匙还没插进锁眼,门就被风吹开了。
“蒋丽萍!”容易慌张的冲进门。
家里一片狼藉,容易在厨房门后找到人,仔细检查蒋丽萍的情况。
索性没有受伤。
屋子里乱作一团,容易扫视了一眼房间的状态,应该都是蒋丽萍扔的,没人进来翻过。
“没事。”容易用脚扫开周围杂乱的碎片,伸手去拉她起身:“吃饭吗?”
蒋丽萍点点头,缩在角落不肯出来。
容易没强求,一时半会儿屋子也收拾不出来,在角落更安全,免得有碎片扎人。
吃饭要紧。蒋丽萍摆摊,不给自己做饭的。
“蛋炒饭吃吗?”容易问。
蒋丽萍又点点头。
容易转身进了厨房,熟练地开火做饭。
一般,蒋丽萍下午出摊,摆到晚上。夏天八点多,深冬可能六点多。天黑了,对她来说就算晚上。
这是容易要求的,天黑就要回家。
蒋丽萍不受刺激的时候,人其实很正常。虽然不说话,但是手脚勤快,笑得甜,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母子俩的情况,所以很愿意照顾她的生意。
摊子不找零,蒋丽萍不会算账。
所以容易就写了个牌子——五元一碗,口味固定。
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急事请拨打135-xxxx-xxxx,这是容易的号码。
卖一碗粉儿,蒋丽萍只净赚5毛钱。
容易不能一直把她关在家里,赚多少钱他也根本就不在意。
蒋丽萍在夜市上能见到人,情绪会稳定很多。
有时候生意好,东西买完,蒋丽萍就会回家。情绪不错的时候,她回家还会做做家务。
也会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乱扔一气。
容易对此早就习惯了,但他不称之为“疯”。
对他来说,蒋丽萍只是偶尔心情不好。
多年的扔和砸,导致家里几乎光秃秃的,也没什么要紧东西。
电脑、电视、洗衣机一律没有,所有衣服堆到周天,容易一块儿手洗。蒋丽萍状态好的时候,也经常洗洗衣服,拖拖地板。
屋子里唯一的木头沙发上,铺的是容易的被子。白天铺沙发上,晚上拿起来一抖,就盖住容易。
“快吃。”容易敲敲蒋丽萍的碗。
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吃饭的样子极其专注,吃完就去洗漱了。
容易看着她洗完脚,自己进了房门准备睡觉,绷住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很累。
但一想到累,就会更累。
容易强迫自己起身,收拾起屋里的东西。
终于整理完,忙了一天,躺回床上,容易突然又想起了下午见到的画室,还有孩子们写写画画的模样,感到一阵平静,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容易起床洗漱,准备上学。蒋丽萍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背上书包,才移开目光。
“天黑就要回家。”容易和她强调。
蒋丽萍点点头,送他出门。
没走几分钟,他迎面就看到了陆简之。
“?”容易面露不解,人怎么在这儿?写字……还能写一晚上?
陆简之看到他挑眉,笑了笑:“昨天写的有点晚,江老师就留我住下了。”
也不知道能有多晚。
容易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搭话。
“写到十点多,大概,四个半小时吧。”陆简之活动了一下右手腕。
那确实很要命。
小楷能连着写四个半小时,这人真是体力充沛,吃苦耐劳。
但是,容易发觉自己又没说话:“谁问了?”
“嗯,我自说自话。”陆简之点点头,笑了笑:“早饭吃了什么?”
“……”
话题转移的太快,容易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呆了几秒,硬是没编出个一二三。
“那吃包子吧。”陆简之拎起手里的塑料袋:“江老师给我的。一口气装了8个,我实在吃不完,还剩了4个。卤肉馅,附近的小朋友都很喜欢,没人能拒绝。”
哦是吗那我就偏要拒绝。
谁是小朋友,滚。
不吃,谢谢。
容易盯着陆简之伸来的手,匀称有力,骨节清晰,脑子里拒绝的话转了好几圈。
每一个都能完美拒绝。
但他几乎已经闻到了卤肉馅的香味,几乎看到了包子热气腾腾刚端上桌的样子。
“谢谢。”容易接过袋子。
“快吃,一会儿凉了。”眼前的人带着早晨刚睡醒的懵,实在是很乖。陆简之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容易的头。
“!咳咳咳……你踏马……咳咳……”容易顿了顿,拧着眉毛要开口,包子一下子噎住,咳的惊天动地。
“对不起,喝口水!”陆简之把杯子递到容易手里。
容易咣当咣当灌了两口,理顺了气,对着陆简之就是一……
脚没踢出去。
“谁的杯子?”容易瞪大了眼睛。
“我的。”陆简之理所应当的回答。
“你!你怎么!”容易只觉得杯子烫手。
“嗯?你有洁癖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陆简之说。
“我没洁癖!”容易脑子打结,张口大声反驳。
“哦,是吗,我看你都不夹姚文昊的菜。”陆简之问。
“他吃那么邋遢我怎么夹啊!”容易声音更大了,路边的店主都看来了过来。
“有道理。刚好,我几乎每天洗杯子,看来你不会嫌弃。”陆简之笑了笑。
“几乎?”容易抓住了关键词。
“啊,昨天太累,没洗。”
“……”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陆简之个狗东西。
容易想把杯子怼陆简之怀里,但又不想碰到他,转手“铛”的一声,放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陆简之感觉把人逗急了,怕他又两天不说话,也不再开口,捡起杯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学校,在校门口遇到了莫佳。
莫佳作为班里的纪律委员,平时声音洪亮,侠肝义胆,是1班女生战力天花板。
每次班里说话,她在座位上大吼一声,班里的纪律至少能管20分钟。
由于这项独特的绝技,再加上天生的自来卷,莫佳刚进校的时候,被1班男生叫了很长时间的“金毛狮王”。
直到莫佳终于忍不了了,把班里这样叫她的那个男生两拳打哭。
“金毛狮王”这个威风称号从此尘封,“莫女侠”成了冉冉升起的新头衔。
姚文昊后来好奇的问过她,为什么“莫女侠”可以叫,“金毛狮王”就不可以?
莫佳的回答是“那个太难听了,但是‘莫女侠’很酷。”
看到莫佳,容易朝她点了点头。
莫佳校门口就遇帅哥,心情大好,朝容易热情的大声打招呼:“早上好啊!诶?陆简之!你也早上好!”
“嗯,你好。”陆简之微微点头。
“诶,你们俩都没带校徽吧?”莫佳音量不减。
门口的学生会流动检查员,立刻看了过来。
“……”容易叹了口气。
他昨天家里太乱,他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放哪儿了,本来以为能混进去的。
学校没校徽不让进,但是检查不算严格。但现在莫佳这么大嗓门,能混过去就有鬼了。
“同学你好,请出示校徽。”
果然,检查员直接拦住了他们。
容易掏不出来,回头看了眼陆简之,没想到他这么板正整齐的人,也不带校徽。
陆简之接收到了容易的目光,无奈的笑了笑。
他确实,本来是想混进去的。
昨天在外公家住了一晚,他没有取掉校徽的必要,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掉到哪里去了,也就无从找起。
莫佳满脸抱歉,但是听写时间马上快到了,她马不停蹄的往教室跑,还一路喊:“对不起!放学请你们喝奶茶!对不起啊……”
“同学,如果校徽丢失,需要提交3000字检讨,就可以领取新校徽了。要在会议室写完才能上课。”
检查员一脸绝情,严肃的宣布,然后径直带着他们去会议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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