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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悠悠不复宁 3
天蒙蒙亮。
不远处,一家包子铺开张了。热气蒸腾于木笼屉上,盖子一揭,香气便四散着追了出来,抢着钻进季迟风的鼻腔。
好香……
脑子还没来得及运转,季迟风便顺着本能走了过去。
“夫人好,”他作揖含笑,微微欠身道,“请问您这里需要人做工吗?”
那妇人低头看,见是一个秀气又礼貌的男孩,当即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孩?生得这般漂亮!”
随即妇人一边打开笼屉一边道,“我哪里是什么夫人,这包子铺也是小本买卖,我一个人忙活,只怕客人还不够哩!再忙的时候,我家男人帮衬着我,也就够了,哪里还请得起人做工?”
接着从笼屉里拿出一个大个的白菜包递与他,“看你长得这般乖巧,这便送你,拿着吃吧,早些回家找你阿爹阿娘。”
男孩作揖谢过,接过了香香软软的包子。
他把包子揣在怀里,免得冷了。他要留到下午第二顿饭时吃。
上午又问了几家店,仍然都不要小孩做工。下午,季迟风把包子拿出来吃了,便准备“干活”了。
这几日他走了许多店面,一一问了,都不要他,观察了这么些时日,发现小孩子,便只有做乞丐过活。
他从衣衫上扯下一大块布料,找了个好地段往身前一摆,坐了下来。
他不会干这一活计,不知道当讲什么话,于是便什么都不说的坐在那,只是咕噜着一双水灵灵的眼,小狗似的仰面看着来往行人。
一路人经过,见到他不禁可怜道,“哎?怎么好看一娃,是哪家狠心不要!”便丢下了一枚铜钱。
不一会又一路人经过,“这么小的娃娃,还是个哑巴,真是活遭罪!”说着便又丢下了一枚铜钱。
正当季迟风埋头看着那一枚又一枚的铜钱,认为自己能靠这一营生活下去了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
“喂?新来的?不知道这是小爷我的地?爬一边去!”
仰头看去,应是一个比他略大几岁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衣衫鞋裤都很破旧,显然与他是同个行当。
季迟风正打量着少年,少年见他不动,随即便是一脚踹去。
季迟风本是书香世家,没学过武,又饿了好几天,自是受不住这么一脚,便如苹果一般咕溜溜的滚到一边去了。
他心想这原本就是人家的位置,只是打人好不应该。但还是拱手行礼,随后便退至一旁的街道了。
少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又翻了个白眼。
嘀咕道,“讲究个屁!真当自己是公子哥了!”
接下来的时分里,季迟风虽不在那顶好的、人来人往的路段上,但大家依然“偏爱于他”,或者说,偏爱于他的外貌。
看着季迟风那边打赏得热闹,而那少年自己的碗里的铜钱比往日都少,天又黑了,少年坐不住了。
他走过去便先是踩了两脚季迟风面前铺的衣衫布,连带着铜钱一起蹬了两脚。又道,“你既然来了,就得知道规矩,这几条街,我是老大,你们都是要交保护费的,看你今天才赚了这么点,那我便收你五枚钱就是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将季迟风大半的钱“收”走,但季迟风眼疾手快的将布包了起来,紧抱在怀中,站了起来。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少年恶狠狠的睨着他,“你可想好了!今后若是有人追着你打,我不仅不会帮你,还会跟着他们踩你两脚!”
季迟风却泰然的说,“可若是出人命了官府总归是要管的,我死不了。”
少年却不屑的笑了笑,只蹦出两个字,“愚蠢。”
那时的季迟风,只当少年是想骂他,却没有懂其中的含义。他只觉得这是书经里的真理,是律法里的条例,是必须遵守的东西。
如此又过了两天,季迟风一早如往常般,去那日的妇人那,买了两个菜包子,一文钱。早上吃一个,下午吃一个。
用过早饭后,他便早早摆出自己的“摊位”。
那少年大概是在午后来的。
今日少年却没有往日的臭脸,眼珠子滴溜的转。
又没过多久,从一旁的巷子里钻出来几个人,皆是衣衫破烂的花子。
“喂。”
那几个花子将季迟风围了起来。
自从季迟风来了这,他每天都赚得最多,这几个人虽隔着一两条街,也看他非常的不爽。
领头的道,“爷爷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这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一时有些哀悯又好笑。
几个花子眼看就要动手,仿佛要印证少年那天说的,“有人追着他打”,但那天说的后半句,却没能成真。
“我的地盘,你敢动他?”
那些人刚刚将季迟风一脚踹倒在地,却听旁边的少年冒了这句话出来。
这边这群花子看着自己的“头儿”,那“头儿”道,“他没交保护费,我替你教训教训他不行吗?”
“滚!”
那几个人却还是站在那处犹豫踌躇。
“怎么,是非得我叫人来是吗?”
那群人左右相互看了看,终究转身走了。
季迟风正要爬起来,却见眼前伸出来一只手。
少年逆着光,冲他笑得明媚。他的脸算不上好看,蓬头垢面的,更说不上和善,但此刻季迟风却觉得,很是温暖。
“我叫俩斤,他们都叫我俩哥。”
季迟风左手叠于右手之上,颔首道,“某姓季,名迟风,小名阿早。”
俩斤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相视一笑。
“那日后我便唤你阿俩。”
“那我管你叫阿早!”
后来的半月,风平浪静,仿佛他就会过着这样的日子,直至长大。季迟风仍旧每天去买包子,每五天加一次餐,吃饼子或者把包子换成肉馅,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季迟风如今买吃食,都买的两份。
少年仿佛享受惯了这种“香火供奉”的日子,原先还坐在那卖力呜咽,唤着“行行好吧”,如今倒是直接瘫躺在那,什么也不顾了。
“你这样是要不得的,人家看你躺的这样安逸,怎么还会把钱给你?”
季迟风也如这般说过他,但少年也只是掏了掏耳朵,随口答着“知道了知道了”。
然而一切看似和善,也还算悠闲的日子,都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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