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色未央

　　她的朋友圈是全部开放的。周南树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地就想点退出，修长的手指却在点返回之前顿了顿。
　　……不就是看个朋友圈？这有什么？
　　想着周南树便脸色不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转而往下拉。
　　她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转发文章，或者是公司的内容。有不少公司团建的照片，也有不少她在世界各地参加展会的照片。全家福也出现过两三次，一家三口笑得都很开心。她配的文字很少，一般都是简明扼要，图片却总是铺满九宫格。周南树点进去看，照片上的她很漂亮，不是那种柔和温婉的长相，她的美略带了些攻击性，一张脸笑得自信从容，眼中的光芒神采奕奕。
　　毋庸置疑，她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成熟女性。
　　甚至还翻到了大学的毕业照。那时候姜繁缕的样子明显比现在要青涩很多，但那种锋芒毕露的光彩早在那时便已可窥得一见。
　　这么多年的朋友圈，内容其实不算多，却写满了她瑰丽又有趣的经历。
　　她过于耀眼。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周南树神色突然有些恍惚。
　　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性格明媚，聪明能干，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她大可以有千千万万同样优秀的异性可挑选。可她到底喜欢他一个穷学生什么呢？喜欢他冷漠寡言的性子？还是喜欢他不堪的家庭？
　　周南树自嘲地低笑了声。
　　若真攀上了她，廉不知耻的人该是他才对吧。
　　周南树垂下眼睫，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退出她朋友圈返回到聊天页面时，当他看到她发过来的那句“你还不回我？给你十分钟，不回我明天你公司楼下见”的威胁时，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刚刚莫名有些低落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她说的十分钟期限只剩三分钟了。
　　周南树咬了咬牙，和自己内心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终于卡着最后那一分钟回复了过去：“你感冒了就自己吃药，别赖我谢谢。”

　　那头的姜繁缕沾沾自喜地认为那一次围堵还是有点用的，现在的周南树好歹会回复她了，虽然经常都是“知道了”“嗯”“所以呢”这些之类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虽然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她光荣地感冒了。
　　这么多天了感冒也一直没好。沈曦开玩笑说让她在微信上卖个惨博同情，说什么女人适时地流露出脆弱感会让男人有保护欲，但姜繁缕也不喜欢这一套。她还偏就强大惯了，不喜欢让别人觉得她“脆弱”。
　　但姜繁缕觉得自己也不能白白感冒了，还是可以以这个为由讨点儿好处的，虽然……确实有点不要脸。
　　但对付周南树这种男人，顾及脸皮还真不行。
　　这天又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姜繁缕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脸色疲惫地合上眼闭目养神。短暂地休息过后，姜繁缕睁开眼，打开手机微信页面。
　　这段时间她感冒未好，工作又忙，整个人疲乏得很，唯一放松的时刻就是和周南树聊天，虽然他的回复总是字少又敷衍，但姜繁缕还是能够自我感觉到一丝丝的甜蜜。
　　她是傍晚给他发的微信，问他今晚吃什么。问完之后她就全身心投身工作了，也没管他回复什么。现在打开一看，他早就已经回复，直接发了一张图过来，是一个三明治。
　　现在大学生的饭量都这么小了吗？姜繁缕有些讶异想着，回复他：“刚刚完成今天的工作，累死了[抓狂]你吃这么少能吃饱？”
　　通常来说周南树回消息不会太勤快，于是姜繁缕想着熄了手机屏幕，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家，却没想到他立刻就回复过来：“不少了。”
　　那头的周南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她说不能不回她的信息。为了不错过她的消息，被她抓住小辫子，周南树只能迫于无奈把她从“消息免打扰”钟放出来。
　　此刻如炬的目光却落到手机上那行“刚刚完成今天的工作”的字上。
　　十点二十分。她结束工作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以后吃多点，还在长身体呢。”姜繁缕噼里啪啦地打完字，然后趁他回复的空隙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
　　周南树面无表情地回复：“我早就过十八岁了。”
　　“谁规定十八岁以后就不长身体了？”姜繁缕正收拾东西呢，也没空打字，直接暂停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低哑着声音给他发语音，“还是得多吃点，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儿了，姐姐我可是心疼你啊。”
　　周南树开了语音，想放在耳边听，不料却不小心外放了，女人清冷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周南树蓦地一惊，瞳孔收缩，手忙脚乱地赶紧暂停了她的语音。
　　所幸张笠正在宿舍放歌，响亮的歌声盖过了他这边的动静。
　　没人注意到他。
　　周南树松了一口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才点开那段语音。前半段她说得正经，可说到最后一句却有点变了味，更因为他戴了耳机，女人魅惑的声线清楚地萦绕在他耳边。
　　周南树皱了皱眉，耳根子却莫名有些发烫。
　　他正想着要回复点什么，却不料她又发来一段语音。他点开：“哎，小树弟弟，我真的不得不说我们公司的地理位置很好啊，从我办公室往下看，还能看见屿江呢，夜景真的很好看啊。”
　　此刻姜繁缕正拎着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往下看。她今天没有开车来，叫了老靳来接，老靳过来还要些时间，她百无聊赖地走到窗前。
　　她从小便喜欢站在高处往下看。看着大厦底下的芸芸众生，看着这个城市的众生百态，亦或者看着屿江上往来的船只匆忙而过，她的心情总能不自觉地变好一些。
　　姜繁缕看着看着眼前这夜景，突然就心生一计。
　　要不把弟弟拐来陪她一起看个夜景？
　　这样的活动，对比起其它，他应该不太有理由拒绝。终究还是个学生党，他们之间有着金钱上的差异，在一开始进行一些不需要耗费金钱的活动无疑是暗暗顾及了他。
　　姜繁缕默默地想着。他那人脸上总是没什么笑容，看看这美好的夜色放松下心情，会不会开心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怎么说这好歹都是一个能约他的机会啊！
　　指不定还能促进感情呢！
　　周南树正愁怎么应付她的“心疼”呢，听到她下一句，直接装做没听到上一句：“所以呢？”
　　“所以我想邀请你来我们公司和我一起看夜景。”姜繁缕笑意盈盈，“你可不知道呢吧，当初我们公司成立，他们让我先选办公室，我可是挑了又挑才选中现在这个办公室，就因为这儿风景最好。怎么样，要不要来看看？”
　　“我对什么夜景不感兴趣。”
　　“你来看一下嘛，真的很漂亮，我每次看夜景，心情都会变好的。”姜繁缕开始磨人。
　　“能让你心情变好又不是让我心情变好。”周南树果断拒绝，“而且我们公司楼层也很高，可以看夜景。”
　　姜繁缕撇撇嘴：“你没来试过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心情变好？而且你们公司那儿也看不到屿江。主要是江景真的很漂亮！”
　　姜繁缕也没说谎。明江市一山一江是著名景点，其中的屿江横穿明江市，江景优美，娱乐项目众多，不少前来旅游的人都会去屿江打卡。
　　周南树也知道，云林贸易公司就在那一带。只是……
　　“不去。”他依旧坚决。
　　“这可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邀请你！”姜繁缕继续语音炮轰，“周小树……给我个面子？”
　　周小树是她最近新给他起的外号。他第一次听到时直皱眉头，后来也就听习惯了。
　　她很少这样连着一直发语音，此刻耳机里一直响着她的声音，宛如她现在就在他身侧耳语。周南树听着她那并不娇滴滴的撒娇，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实在是很难再说出拒绝。
　　周南树觉得，自己的心现在是越来越软了。
　　见周南树不说话，姜繁缕乘胜追击：“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啊！”
　　周南树实在是有些无语，揉了揉眉心，打字回复：“我什么时候还欠你一个要求？”
　　“你忘了？”是时候要不要脸地讨点儿好处了，姜繁缕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还感冒着呢。”
　　就算她没有故意压着鼻腔说话，本身的声音也是带了点鼻音的。周南树也知道她一直都还在感冒，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句“我不是早说了你感冒别赖我头上”打了又删，最后删删减减，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了个理由：“我怎么进你们公司？我又不是你们公司员工。”
　　更没有工作上的由头可说。他俩完全是不同的两个行业。
　　“你跟着我不就能进来了？”姜繁缕理所应当地说。
　　“……万一被被人看到呢？”
　　“被别人看到……”姜繁缕立马接话回答，说着说着却一转折，把后半句“也没关系”给咽回了肚子里，硬生生改成了“是不可能的”。
　　她懂得周南树的顾忌，也还是懂得基本的分寸。
　　只要他肯来就好。
　　“晚一点吧，我们公司十点半人都基本上走光了，我除了去白格堵你那阵子，每天我基本上都是倒数几个走的。”姜繁缕说道，“晚一点不会有人知道的。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下班以后我去你学校接你啊，不许不出来。”顿了顿，姜繁缕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眸中光芒点点，“不然……停车在你们学校门口堵你。”
　　……这下不堵公司，改堵学校门口了？周南树气结，冷着脸打字回复：“明晚我要去做家教，没空。”
　　“那就后天晚上。”姜繁缕从善如流。
　　她又将所有事情一锤定音。周南树只能干瞪着和她的聊天页面，胸腔内各种情绪翻涌，他却迟迟回复不出一个字。
　　“看你每天也没那么早睡，一晚上应该也不耽误。那我就大概晚上十点到学校接你？”对于自己的母校姜繁缕那是熟悉得很，转着眼珠子盘算着，“就南门那个小巷子吧。记得出来啊！咱们后天晚上不见不散。”
　　周南树冷哼一声，直接没回她。
　　谁答应她他一定会去了？
　　周南树退出和姜繁缕的聊天页面。今天上午有个同系学妹以竞赛知识询问为由加了他，他已经耐心给说清楚了，学妹还在一直扯些别的。
　　周南树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把人拉进消息免打扰。

　　说好的时间是星期四的晚上。
　　姜繁缕虽然平日里都会打扮过才来公司，但今天还是特意花多了点儿心思，好好打扮了一番。
　　她的特助小圆见她今天的模样都忍不住道：“姜姐今天好精致好漂亮啊！！”
　　“我平时不精致不美吗？”姜繁缕忍不住自恋一回，指尖绕过发尾，媚眼如丝。
　　“美死了！只不过今天更美！”小圆立刻狗腿道，“姜姐今天这是有约会？”
　　“唔……也不是啦。”姜繁缕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她可没骗人，这哪能算什么正儿八经的约会？谁的约会不是去浪漫晚餐看电影？她还得费老大劲儿才能把人拐出来看夜景。“好了好了，别八卦，快去工作。”
　　但今天傍晚临时开了个会，工作量有所增加，姜繁缕依旧本着今天的工作绝不留到明天的原则，快马加鞭地把一切做好。尽管如此，她完成所有的事情以后，还是已经十点整了。
　　她约的可是和他十点钟见面，而不是她十点钟出发。
　　姜繁缕妆也没来得及补，直接抱着外套就冲下了停车场。
　　上了车以后她看了眼微信，他今晚没有找过她。于是姜繁缕给他发语音：“周小树，我有工作临时耽搁了，我现在开车过去。你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
　　发完便把手机扔到一边。平时开宝贝小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刮花蹭花，此刻浅蓝色的玛莎拉蒂却是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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