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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t.6
南浔的心里话有人替他说了出来,叶一文哟了一声,一副欠揍的腔调,“裴清,怕鬼?”
“没事。”叶一文很自豪地拍拍胸脯,“我们都怕,所以才要让咱们南浔哥哥坐第一排,替我们探探路。”
裴清马上送了他一个瞪眼,叶一文连忙解释,“这可不是我们欺负他啊,他现在看鬼片是感觉不到怕的,而且刺激他的神经对他恢复有好处。顺带能在有鬼快出现的时候,提醒我们捂眼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刚才叫他什么?”,裴清的重点在这。
叶一文:“啊?”
南浔哥哥?你怎么能叫南浔哥哥?明明在座比南浔小的只有裴清一个!
他都还没有叫上哥哥!
算了。
裴清:“没事,我不怕,我要坐前面。”
南浔还是第一次在替人当鬼片探测仪的时候,身边还有人陪同。
他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时候,顶多是觉得无聊,吃吃爆米花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现在,他觉得有点尴尬。
对他而言,无论什么鬼片都吓不到他,也就是引不起人情感波动的史诗级大烂片,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不熟的人挨着你看,那就更煎熬了。
他必须得为缓和气氛做点什么,于是,他在及时为大家提示高能预警的同时,还热心地贡献出了自己的爆米花。
“吃吗?”他小声问裴清。
可能是光线昏暗的原因,他总觉得裴清有点不对劲。
南浔又摸了一颗爆米花。
嗯?爆米花里有冰块?
不对,应该是刚才拿了靠近另一边的爆米花,不小心碰到裴清的手了。
他不确定。
正好现在是其乐融融的鬼家庭团聚时间,暂时没有高能需要预警,他很有时间进行一些实验验证猜想。
他故意慢悠悠地拿爆米花,裴清的手又来蹭了一下。
嗯?是热的啊。
难道爆米花里真的有冰块?
南浔捧着爆米花桶三百六十度转圈看了一眼,没有冰块啊。
没找到冰块,却看到了小男孩站在电梯下,按照南浔鉴赏鬼片的经验,下一个场景应该就是他扭曲可怖的脸冲到屏幕前。
鬼片的套路总是这样。
南浔右手抱着爆米花,左手做出一个一的手势,示意高能要来了。
果然,屏幕上贴了一张放大的童男脸,比刷过的墙还白,眼窝空空地盯着人。
嗯?冰块找到了?
南浔这次确定了,这个冰冰的东西绝对就是裴清的手,不仅是手,裴清的身体也僵直着,南浔怀疑现在探一下他的脖子也会是冰的。
这么害怕怎么不说啊!你也是社恐吗!
南浔欲言又止,爆米花都不吃了,认认真真看鬼片。
除了这种贴脸大场面,阴森的小场面他也得替裴清挑出来,他太明白这种被吓得心理阴影了,极度的惊吓可能引起惊恐症。
即使几率很小,他也不想看任何人遭受被这个病折磨的风险了。
他决定,额外给裴清播报一下高能画面,每到可怕的地方就扯一下他的衣服。
裴清很快领悟了南浔的意图,因为他衣服被扯的时候总是出现这样一些画面。
比如,小男孩要阴森地笑了,他父母吵架了,路人摔倒了。
裴清:“......”路人摔倒我不害怕。
这样的确有效果,裴清肉眼可见地松弛了许多。
南浔也不敢松懈,看得非常入戏,电影快结束了,这个小男孩要报仇的动机他还没有看出来,这对资深鬼片探测机是一种挑衅。
看不出剧情走向,怎么预警高能,这很难办啊!
小男孩兜了一圈,踮起脚要打开家门,门缝里流出来一滩血迹,推开门之后,男孩的父亲拿着血淋淋的刀,病态地笑着,血泊里躺着男孩的母亲。
血色从屏幕里弥漫到南浔的眼睛里,实现四周被暗红色所覆盖了,一点点弥漫到直觉中心,他眼前蒙上了一层红色的水汽。
叶一文瞄到了南浔踉跄着走到了门边,“南浔你怎么了?”
南浔颤抖着,声音里带着难以磨灭的恐惧,“我,去厕所。”
他的脑子和身体分开了,南浔觉得自己在飘,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驱动着他,离开。
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不能让被人看到自己惊恐发作,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惊恐症。
他站不住了,靠着身边的树,脚边的树叶被他拢起,像一圈堡垒一样围着他。他还捏了些干枯的树叶在手心,干硬而脆弱的树叶发出碎裂的声音。
南浔又要昏倒了,没有人看见,真好。
昏倒的时候就像做梦,一开始觉得冷,之后好像浮起来了,像一片云一样轻轻落下,然后又觉得热,最后又觉得凉凉的。
还有更像做梦的是,想要醒来就得拼命挣扎。
注意力要放大自己的感受,皮肤上凉凉的,对,凉凉的。
他慢慢睁开眼,开始怀疑刚才晕倒的时候,究竟哪一部分才是梦境。
南浔身上没有一丝泥土,干净得像刚洗完澡,裤腿上有几个淡淡的褐色印子,显然是尽力擦拭后仍然无法清理感觉的泥土痕迹。
他坐在小溪边,水里的鱼倏忽出现,夜晚的水面只能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鱼是很敏感的动物,任何微小动静都可能是人类捕猎他们的预兆。
原本聚在南浔倒影周围的鱼忽然散开,这说明一定是有人惊动了它们。
南浔顺着鱼散开的反方向走去。
树林里蹲着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大堆用过的湿纸巾,上面沾着擦试过的泥土。
几乎是两人对上的同时。
“你别说出去——”
“我不会说出去——”
......一些没用的默契。
偏僻的地方夜晚往往很静,南浔的谎言被戳穿,这样的静衬得他很局促,“你怎么有这么多湿纸巾?”
裴清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一大团湿纸巾,“感觉常跟你在一起的话,会用得上。”
糟,这次的局促还没缓解,上次的尴尬又被回忆起来了。
他甩人家一身颜料的事情,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吧,人家出门都带这么多湿纸巾了啊!
南浔突然脑补,开始同情裴清,上次兜里带打火机是因为朋友想吃烤鱼,这次带湿纸巾是因为朋友甩颜料,不,他们甚至朋友还不太算得上。
好惨一男的。
“湿纸巾又是为我带的,你也为我准备太多了吧。”南浔不知觉就说了出来,刚醒来的时候感觉比较钝,说话不好过脑子,很容易就变勇。
“我确实准备很多。”裴清对这莫名其妙的头衔接受得很快,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橙色药盒,“吃第三个格子里的,以防晚上头痛。”
药盒有六个格子,椭圆的药,胶囊,小圆片,什么都有,南浔都认得,都是惊恐症的辅助治疗药物。
他攥着药盒却没有打开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南浔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惊恐症的事情,连黎珊都不知道。
“四年前,你不再参加绘画比赛,媒体说你天才陨落的时候。”
那个时候南浔还没有确诊,他自己都认为这只是短暂的心灵创伤,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相信媒体宣扬的内容才多了解了一些,当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裴清微低着头,神色隐没在黑影里,“现在当然也没有,我不觉得你陨落。”
类似的话南浔听得很多,陈守芳对他说过尤其多遍,大家都不想他丧失恢复的希望。
可如今已经四年,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连这样骗他的人都不多了,可南浔却不觉得裴清在骗他。
一种很强烈的被相信着的感觉。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可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昏倒,谁会想要一个出门都得担心他随时随地昏倒的朋友。”
“不觉得。”裴清伸手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茶棕色的小卷发总是不乖巧地乱跑,“我母亲也是这样。”
他说得云淡风轻,仅仅是普通的介绍母亲而已。
“有人来了。”小溪边没有人家,一点光亮都很容易捕捉到,南浔被裴清提醒后便发现了光源。
他在整理自己的指甲,思考该怎么解释偷跑。
光源越来越近,想法却不见冒出来。
“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黎珊松下一口气来。
裴清站起身,拍干净衣服的灰,“他迷路了,在树林里摔了一跤,我发现了。”
“南浔,你好丢脸哦,这是你的老家诶,居然迷路。”黎珊和他开玩笑。
她揪着南浔的衣袖往回走,“快回去,你不在电影我们都不敢看,今晚假期快过去了诶。”
他向裴清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感谢他替自己保密,帮自己撒谎,像个收烂摊子的专业户。
黎珊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将南浔送回第一排的宝座之前,偷偷和他说了一声,“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
这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南浔松一口气,还以为撒谎被发现了。
南浔又捧起见底的爆米花,准备当一位称职的检测员。
“啊啊啊啊啊啊啊,南浔,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里他会冲出来啊!”叶一文叫得比鬼还恐怖。
是啊,为什么呢。
南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他闭了眼睛。
他久违地从影片里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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