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不闻倾覆人

　　“你去同他说，”云鼎仙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冲跪在地上的贺清崖说，“这次仙盟大会他必须去，若当真有什么顽疾就让他亲自来与为师说。”
　　“另外，今年的大会事宜全权交由你来操办，不要让为师失望。”
　　“是，师尊。”贺清崖低下头，拱手退了出去。
　　待贺清崖走远后，一只尾羽有着极其引人注目的金斑的乌丝雀悄无声息地飞入云鼎仙人的寝殿。
　　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几丛乌云，林间各处响起树叶在风过之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山雨欲来。

　　“如此说来，这届大会魁首岂非师兄莫属?”
　　“未必，师尊驳回了他的请辞。”
　　辛以帆一脸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师兄的修为在整座念云山无出其右，上一届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这次我就不信他还能翻起什么花儿来。”
　　“好了，”贺清崖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说辞，“你去帮我办件事。”
　　辛以帆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师兄请说。”
　　一张十分详细的念云山地形图铺展在他面前，外缘几处地点还有鲜明的标画，他不由地睁大了眼。
　　贺清崖指着图中的几处标记说：“在这些地方，放上你上次给我看到的东西。”
　　辛以帆由于修行方面的天赋不怎么高，因此时常摸索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有次他在无意中制作出一张精密的捕兽网，便兴冲冲地拿去给贺清崖看。
　　而对方在看过后并未多置一词，只是将那张网留下观摩了一晚，第二天却叫他好生收着，莫要叫其他同门看到。
　　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只以为是师门禁止涉足除修仙以外的勾当，而师兄对他网开一面，只是叫他将东西收好，并未对他进行过多的追究。
　　没想到，这东西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不知师兄……是想用那网来做什么？”
　　“仙盟大会在即，四方妖物蠢蠢欲动，我需加固一下念云山周围的防护，防止魔物闯入。”
　　“原来如此，师兄放心，我今夜就回去再好生修整一下那些网，保证不让任何一只魔物闯进我念云山。”
　　“嗯。”贺清崖的目光看向地面上一片被风吹起的花瓣，背对辛以帆的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屋内的顾瑾岁站在窗前，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迎面而来，念云山上除了那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喜欢雨天。
　　方才贺清崖来过，颇感歉意地说师尊一再要求他必须参加仙盟大会，自己多番劝说也未能动摇师尊半分。
　　他却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早已做好了跑路的一切准备。
　　仙盟大会，百家云集，届时念云山将对整个修仙界开放，同时，也是自己蒙混下山的最好时机。
　　既然阿铭不能上山，那自己便下山去寻他，顾瑾岁看向床头的暗格，那里静静躺了一把贴满符咒的黑剑。
　　他这四年来每天都在无止境的愧疚与一种复杂的情绪中度过，这次无论何人出面阻拦，都不会动摇他下山的决心。
　　他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占着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楚倾铭在他的心中始终占据着一个特别的位置。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纷纷扰扰的桃花雨只落在那个明媚的清晨，继那次月圆后他便再也没尝到过能与之相较的桃花羹。
　　顾瑾岁摸了摸耳垂，却被那种滚烫的触感惊得缩回了手。
　　他看向自己的指尖，而后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冲刷掉方才那一抹灼热。
　　只是心头那点出露的星火却已然成了燎原之势。
　　木质的窗子被猛地合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他一定是疯了，顾瑾岁死死按住疯狂起伏的心口。
　　自己怎么会……对师弟产生那种想法，他拼命摇着头，试图将本不该有的旖旎心绪甩掉，结果却于事无补。
　　雨声渐渐变弱，屋檐上挂着的水珠一滴滴砸向地面上刚刚凝聚成型的水洼，惊起一圈圈涟漪。

　　十日后，仙盟大会在一众修仙士人的期盼下在念云山如期而至。
　　云鼎仙人在整座山的最高处举行历届仙盟大会的开幕祭剑礼。剑身被强盛的蓝色灵气包裹着的神谕在山顶发出阵阵嗡鸣声，后面的一众神剑仿佛受到某种感召般齐齐排列在神谕之后，并伴随着神谕的剑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上到下笼罩住整座念云山。
　　贺清崖一身念云山的白衣，但相较于其他弟子来说要繁复许多，立在距山顶祭台几步远的地方，无一不彰显着身为首徒的倨傲。
　　他在刺眼的金光下神色如常地望向祭台，目光逐一扫过台上那些千古名剑，突然间，他发现那些名剑中独独少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剑。
　　他用仙术传音给下方的岳炘，语气有些轻微的急躁，问道：“霜落呢？”
　　岳炘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惊，随后猛地望向万剑齐鸣的祭台，却没有找到那把黑剑的影子，顿时怔楞在原地。
　　“师兄……我的确是将那把剑收回了剑器阁……”岳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必说了，先保证祭礼顺利进行下去。”
　　“是。”岳炘心有余悸地答道。
　　贺清崖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台下被迫出席的顾瑾岁身上，后者正位列于念云山众人之中，看上去同任何一个白衣弟子都并无两样。
　　狭长的眉眼轻微地眯了眯。
　　他总觉得此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远处缓缓聚拢起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念云山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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