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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冻水母2
张桦使劲往回抽了抽手,结果居然没抽动,反而被这个看着清瘦的小伙子拽得一个趔趄。
师唤朝扣着张桦手骨与腕骨连接的那个地方,状似不经意,实则很有技巧得绕过同样来接人的副导等人,给周林林使了个眼色。
随着周林林开始握手寒暄,两人居然就这么脱离了大部队。
师唤朝见已经隔了些距离,就不再扣着张桦,转而一只手托起张桦的手掌,一只手重重地拍着,居然还卡上了两人“推心置腹”的节奏。
“张导啊,你有什么困难要说啊,我现在和剧组啊,那都是一家人。”
啪!
“没有,哪能有什么困难呢,就等您……”
啪!
“剧组可不兴报喜不报忧啊,导演,你那剧本一看就是被砍了很多呀……”
啪!
“没有没有,我正要跟你说明情况,”
啪!
“不用不用,咱小点声,我都懂,这事不敢宣扬,动摇军心呀!”
“啪”声未落,张桦气急败坏地抽回手:“不是,大兄弟,你这瞎胡说什么呢?我干啥了就不能宣扬了,这坏人清白……”
谁知师唤朝偏着头皱着眉抿着嘴,左手小幅度摆着,一脸“没事哥,咱都兄弟,弟肯定给你保守秘密”的表情。
张桦纵横多年,第一次在一个演员这里出现力不从心的感觉。
刚被扣着的手腕和被打得啪啪作响的手背,都泛起一股针扎般的细密疼痛。
天知道,他每次有这种感觉,要么是在广电求爷爷告奶奶,要么是在酒桌上哼哧哼哧、腆着脸敬酒。
怎么有一个人,嘴上脸上都是“导演最牛,您说零我马上给您搬俩一”的狗腿样子,身形举止却都是“诶诶,这,内谁,欸,对,啊?哦,哦哦,小张,你的情况我都清楚,都行啊都行”的废话连篇小领导的样子?
张桦决定找回主场:“小师是吧,咱们男主角?”
边说边想回头挥手,招呼自己人过来。
谁知耳边当即传来阴恻恻的一句话:“原来我还是男,主角,啊?”
张桦猛一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将他完全笼罩,一双凤眼低垂,缝隙里的眼珠黑沉沉的,恍惚间竟看不见眼白。
师唤朝“啧”了一声,手臂重重地撑在张桦肩上,跟拎小鸡仔似的夹住:“我就说,‘第七’老总亲手给我合同,咋到了张导这就变了个样儿呢?”
“您说,咱不能没有契约精神吧?”
————
“道具,把咱们做得甜品摆上去!”张桦忙得团团转,还要盯着剧组的人不偷吃道具,那叫一个糟心。
偏偏这边师唤朝一个镜头拍完,溜溜达达来到他这儿看监视器。
张桦一抬头,又是一大片阴影:“一边去,别又拿鼻孔瞪我。”
“嘿嘿,”师唤朝拖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张桦旁边,开始指指点点,“张导啊,我觉得你这个光可以再打大一点,让我能显得更加青春靓丽。”
张桦白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稀疏的头发连同肚子上的肉都颤了三下:“别动手动脚,我手还疼着呢。”
师唤朝讪讪收回手,心有戚戚。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膀大腰圆的壮年导演,居然怕疼还胆小!
当天他被师唤朝阴恻恻的一眼瞪得一溜烟跑回制片,也是他老婆怀里,险些哭出来。
师唤朝目瞪口呆得听着那个烈焰红唇的制片大姐姐一顿训斥,自知理亏,和周林林唯唯诺诺地道歉,过后还被周林林嘲笑。
师唤朝那叫一个郁闷。
结果这张桦还是个易受伤体制,开拍一个月以来,手腕手背的淤青从红到青到紫,生动得演绎了他职业生涯的跌宕起伏。
结果现在还没消。
师唤朝别说碰他了,就是碰他宝贝的摄像机啊、监视器啊,都能被他一嗓子嚎到收手。
不然就要接受制片的亲切问候。
偏偏一众被导演忽悠瘸的演员都视师唤朝为斗士,特别是女主,初出茅庐、学生气很足、家庭关系融洽——就是个一眼天真的形象。
最容易被张桦这种有点才华、有点理想,又经历社会毒打日趋圆滑的人蒙骗。
在《果冻水母》这个半夫妻店形式的小型剧组里,导演风格会影响整个剧组的氛围。
剧组盛传张导不信任演员,所以在师唤朝来之前,没有一个演员拿到完整剧本,这对于一个20集体量的非单元剧而言是极其不常见的,几位主演都很焦虑。
尤其是祁濛。
废话,拍了半个月,既要骑着摩托艇浪荡海上,还要抱着本大部头生啃,结果除了男主叫什么鱼,其他都不知道。
“拍现代偶像剧,连男主叫什么都不知道,这跟化妆不知道化脸还是化脚有什么区别?”初见时祁濛在和现场导演做最后的争取。
师唤朝深以为然,但他十分清楚,如果没有人点破导演的心思,张桦还是会先谈艺术再谈创作,最后拐到服从上去——就是个简装版“片场暴君”。
但偏偏师唤朝亲口点明了他在创作上的懦弱与自大。
“张导,许制片,我也不吓你们,你们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你想靠这部剧重出江湖,又觉得我们这群演员太垃圾拖你后腿,就不给我们完整剧本。你觉得这合适吗?”
“好的演员是有能动性的,我们会思考能表达敢塑造,你把完整的裴瑜交给我,我就能把裴瑜带到你面前,这是共赢。”
“两位,因噎废食要不得。”
师唤朝与张桦达成和解,为主要演员们争取到了完整剧本。
祁濛喜极而涕,抽答答地谢他:“师哥啊,要不是你来,我就真要去化脚了。”
张桦看不下去了:“就是让你化个脚泡水后皱了吧唧的特效妆,你这跟我逼你跳海似的。”
祁濛跳到摄像机后面:“我提前在水里泡好再演!要有真实感!是吧师哥?怼他!”
“泡个屁,那皮一会儿泛白一会儿不泛白,不就穿帮了吗?你当观众瞎啊?” 张桦冲过去抱住摄像机。
师唤朝在一旁目瞪口呆,恍惚中觉得自己误会了张桦。
类似“嬉戏打闹”的场景出现在剧组每一个角落,这让师唤朝也被同化大半。
比如喜欢动摄像机。
据说张桦早期青涩稚嫩时,在香江的剧组实习过大半年,被古惑仔们照着档就是一脚,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拿了十万块钱赔偿费,拍出了人生第一部作品。
“老子身体好得很!那十万是赔摄像机的。老子聪明躲机子后头了,要不然那群瘪三才不会管我。所以剧组什么最珍贵?不是男女主,更不是导演,是你的摄像机!所以,以后遇事就往摄像机后面躲!懂?”
往后每次喝酒吹牛,张桦都会拿这话出来半真半假得告诫工作人员。
后来落魄了,老班底都还在,见他颓废了纠结了就拿摄像机逗他,现在就成了剧组传统。
师唤朝坐在导演椅旁看剧本,耳边都是祁濛和张桦叽叽咕咕的二重奏。
张桦:“**灯光,反光板***,**吃***脚皮**”
祁濛:“*****紧张****潜水***申总**我靠狗仔!”
“什么玩意?申晏是狗?” 师唤朝刷得一下抬起头,眼里闪着莫名的精光。
“……”
“啥仇啥怨啊,我是说有狗仔!”祁濛的手指不停地朝一个方向狠戳。
“哦,”师唤朝失去了兴趣,“这有啥,给人家点杯奶茶或者分个盒饭,人家也辛苦了。”
“不是,你不应该冲上去一个擒拿手把他扭过来,再嘿哈哈,喔~打!”祁濛摇头晃脑地比划。
“再喔~打!”师唤朝面无表情地重复。
“对对对!”
“对个头,十个你加起来有三岁没?”
“没有。”祁濛相当羞涩。
“……”
师唤朝看向不远处的椰子树,后面蹑手蹑脚、躲躲藏藏的几个狗仔正朝着新布好的摄影棚潜行。
那里没有演员没有明星,只有一地脏乱、线路遍布。
“祁大美女,帮个忙,找道具老师借个备用的小蛋糕。”
“干嘛?”
“送给小老鼠们,嘚儿,解解馋。” 师唤朝弹了个舌,一脸玩味。
————
近海海滩。
“晏子哥哥!你的盐都快撒没了!还是没有我逮到的蛏子多。”一个黑瘦精干的小姑娘赤着脚在滩涂上蹦跶。
申晏满手黑泥,在旁边找了个小水坑洗了洗,笑着说:“就是,我又变菜了,呦呦教我?”
“才不教你,你说好九月来送我上小学,这都十月了才来。”呦呦蹲在地上闷闷不乐。
“村里的几个二愣子使坏,说你被海猴子拖走了。”
呦呦甩开手里的桶,一拳砸向泥地,溅起一片泥花:“我就跟他们打架。你早就跟我学会游泳了,还变高变壮了,你应该去拖海猴子!”
申晏躲开泥花,目光却定在旁边人影稀疏的公路上:“今晚带你去拖好不好?”
“不行!爷爷说晚上……”
“嘘…”申晏将手指虚抵在嘴唇上,和呦呦一起点头:“咱们不抓蛏子了,咱们去抓小老鼠……”
呦呦顺着申晏的目光看去。
一个花花绿绿的二愣子,肩上背了个跟晏子哥哥带来的很像的黑色炮筒,手里提着嘴里叼着的都是蛋糕,正顺着公路优哉游哉地漫步。
呦呦想起申晏刚来村里时,是如何对待村里那群二愣子的,就模仿着他当年的样子大吼一声。
“喔~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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