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走出那段热闹，两人并排向着小区里前进，这一路都没什么话语，廖忱晃着手里的袋子哼哼着小曲儿。

　　刚转个弯，脚步就顿住了，廖忱注视着廖天成那小脑门好几秒，他正抄着他给的钱坐小卖部旁玩着老虎机。
　　廖忱一下就怒了，一把扯着他的衣领向楼里拎。

　　廖忱气得脸都快歪曲了，这一路有那么几个人，包括走前边的余枞西，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廖天成似是觉着丢了那张老脸，一把扯开了他的手，夹着个嗓门吼了起来，“廖忱！你又作什么幺蛾子？！我是你老子你这么对我！！”

　　“你还记得你是我老子啊？！”廖忱瞬间就气乐了，也跟点了炸药似的，“你他妈拿着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又吃又玩！每天家里事情也不干，四肢完好，全他妈靠老子把你养活！”
　　“你说说！你这十多年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

　　廖忱这嗓子十多年练出来的，瞬间，街头街尾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我怎么对你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他妈的每天把你当尊佛一样供着！”

　　余枞西停在楼底时转头好奇了一眼，一阵刺响，瞬间穿梭遍了整条巷子。

　　廖天成那一巴掌很有力度，廖忱的脸上顿时撂下了一个巴掌印，他没什么感觉，脸火辣辣地麻，耳鸣了片刻，廖忱感觉自己的世界昏了一刻，几近崩塌。

　　他皱起了眉，不可思议地和廖天成对看着，他显得有些无措，嘴巴张着，嘴唇抖个不停，像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是一字也没有落出来。

　　廖忱感觉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探入口腔，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冷笑着点着头，菜袋子朝地上一摔，气愤地向着楼房里走去。

　　“行！廖天成你有能耐你他妈就自己去找钱！”廖忱怒吼着，步子不停，“我他妈以后再管你我是狗！这破罪我不受了！谁爱受谁受去！”

　　他跑进楼里，泪水已经不能控制地涌了出来，“我廖忱不欠你的！”

　　廖忱摸出钥匙颤抖着插入锁孔里，他抬手去抹源源不断的泪水，嘴里因为自己失控的情绪干骂着操。

　　钻进屋子里，廖忱将脸埋进被窝里痛哭了起来，他感觉他的整个世界都在颤，他感觉他的心跳要停止了，他突然感觉他这一辈子怎么都望不到头了。
　　无力感，交瘁感，和孤单感。

　　这么多年，没有人爱他，也没人在乎他的感受和情绪。

　　廖忱发泄着，怒吼着，全被压回在了被窝里。

　　他再清醒过来，是一道开门声，廖天成拎着那袋子菜走了回来，不一会，外边传来电视机的欢乐声，和他的笑声融在一起。

　　廖忱等着他来安慰一下自己，他觉得他这个人是很大气的，是很容易感动的，但没有，廖天成只是坐外边看着电视，仿佛无事发生，又像漠不关心，到饭点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也只是叫廖忱一声，催促着他快做饭。

　　廖忱没动，只是发泄完傻傻地躺在床上，然后傻傻地放空。

　　这样的环境，手机突然在兜里震了一下，余枞西的微信，问廖忱忙不忙。
　　他揉揉眼睛发了个问号过去。

　　【.】:炒菜花第一步是要掰开洗一下吗？

　　廖忱突然莫名地想乐，吸吸鼻子又发了个问号过去。

　　【.】:很久之前做过，忘记了。

　　廖忱抱着手机坐起了身来，他觉着学霸脑子也不过如此。
　　—牛逼。

　　【.】:算了，我搜下百度。
　　—你都这样了，家里连油也没有吧？

　　那边发来几个省略号。
　　廖忱没忍住笑了一声，发去三个六六六。

　　【.】:有。

　　廖忱切了声，息掉手机屏向着厨房走去，他三两下做好午饭，整个人再从油烟里迈出来已是四十分钟后。
　　他将盘子放去桌上，回卧室换了件衣服，再出去，廖天成已扒拉着那两盘菜，手捧碗，看着电视机独自乐呵了起来。

　　廖忱收回眼，有点儿心凉，但问题不大，他这人就这样，就是个硬球，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戳不扁。

　　廖忱蹲在门前换好鞋子，随着砰地一声闷响，廖天成嘴巴顿了一秒，扭头朝门前瞅去，已空无一人。

　　廖忱空着肚子下了楼，蹲楼底郁闷地抽起了烟来，他暂时不想看到那个让人心凉的家，也不想看到那位让人心凉的父亲。

　　廖忱用力地嘬了口烟，注视着地面发呆，不一会，他这块地就烟雾缭绕了起来。

　　这片巷子在饭点很寂静，只是有隐约的欢笑声，但廖忱知道，那永远不可能是属于他家的。

　　余枞西拎着垃圾袋下楼时一脚踩到楼底就看见了蹲对面楼底的廖忱，他就像个不被人要的孩子，每天都是脏兮兮的，低眼盯着地板发呆，那模样就差撬个地洞钻进去了。

　　他厨房里忙碌了十几二十分钟，最后什么都没做出来，倒是将厨房搞得一团杂乱，现在手里这个袋子里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
　　走出巷子有个大垃圾桶，余枞西将东西丢了再原路返回廖忱依旧蹲在那。

　　余枞西静了几秒，走过去踹了踹廖忱的鞋尖，“诶。”
　　廖忱啧了声，心烦地抬起了脑袋，他一皱眉，此刻不是很想找人唠嗑，任何人，“干嘛？别烦我。”

　　余枞西没说话，只是杵廖忱面前摸了摸衣兜，在一阵窸窣声中递给他一张创可贴。

　　廖忱一愣，迟迟未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你给我这个干嘛？”

　　余枞西指了指自己的手。
　　廖忱懵懵地啊了声。

　　他张了张无语的嘴，“你手背。”

　　闻言，廖忱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过去，他右手背上有一条伤痕，也不知道哪儿划的，正朝外边渗着鲜血，他一直没什么感觉，现在看见才觉着有点儿细细的疼。

　　廖忱无言着接过，突然很心酸。
　　而这股心酸，他无从说起，可能是余枞西敏捷的观察力？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张创口贴的几毛钱？不知道，但廖忱的鼻头就是酸了。

　　“没感觉吗？”余枞西低眼盯着他问，廖忱垂着脑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来，这货很失落。
　　廖忱撕开创口贴粘去了伤口上，“不知道...”
　　“不疼吗？”

　　廖忱抿直唇不作答，他一遍遍按压着粘上去的创口贴，手指描绘在伤口处，说疼也不疼，说疼也有那么一点儿感觉。

　　“疼。”

　　廖忱吸了吸鼻子，他觉得可能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将他从水里拉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很感动。
　　他又觉得，可能是第一次有个人问他疼不疼，让他觉得，这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关心他的人。

　　“谢谢你余木西。”
　　“余枞西。”他纠正。

　　廖忱笑着操了声，“我他妈习惯了。”
　　余枞西好了声，“再见。”

　　廖忱抬头看过去，姑娘已手插着裤兜向楼房里走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廖忱在地上杵灭烟头，站起身散散周边的味道，扬着声向着小巷外走去，“明天见！”
　　……

　　下午两点，廖忱敲开了一扇门。

　　“我说什么大风能把你吹来。”王胜文低头划拉着手机，脑袋就没抬起来过，只是余光瞥了眼来人就向着里边走去，“怎么？这周不缺钱啊？”

　　廖忱目光在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王胜文家里有几颗米，不止他，就是一中的学生那手里都捏着点儿。
　　他家是电梯公寓，屋里边宽敞，窗外洒进来的光纵使屋子里一片明亮，和那阴暗的破屋完全搭不着边。

　　“有鞋套吗？”廖忱迟迟没进去，“来的时候路上下了点儿雨，我这鞋底挺脏的。”
　　“没事。”王胜文一屁股坐去沙发上，“我爸妈外地出差，这几天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放心着踩。”

　　廖忱又踌躇了好半天，在门外地毯上跳了好几下才踩进去。

　　“吃鸡，我拉你。”王胜文结束一局抬起了脑袋。

　　廖忱坐过去好了声，摸出手机划拉了两三下。

　　王胜文打量他几下，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嘴角，“你嘴巴咋了？”没等廖忱开口，他又继续，“不会吧？又和人打架了？”

　　廖忱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王胜文的眼睛朝他手机屏幕上瞅一下，“谁赢了啊？”
　　他垂睫点进游戏，“我。”廖忱说，“只要我还能笑着那就是我赢了。”

　　王胜文乐呵一声，也不知道戳他哪个笑点上了，他扭回脑袋将廖忱拉进了房间，“你收敛点吧，哪天死外边儿了可没人管你。”
　　廖忱没说话，无聊地在手机上乱点一通，“还不开？”

　　“李明雯要来。”王胜文心情愉悦地说。
　　廖忱现在才算是知道他在乐呵什么了，他啧了声，“牛逼。”

　　“她不知道这号是你的。”王胜文说。
　　廖忱看他，“嗯？”

　　王胜文的手机噼里啪啦地响着，手指利落地滑动着，带出来的话语都夹着碎碎笑意，“我一局给你五元，别出声，安安静静带我们吃鸡就行。”

　　“行啊。”廖忱巴不得，“她多久来？”
　　“等下吧。”王胜文嘴角的弧度就没掉下来过，“她说她在更新，可能两三分钟。”

　　廖忱行了声，低头又无聊地划拉起了屏幕，倏地发现，有一个微信好友在线。
　　廖忱定睛一看，余枞西的网名是个特敷衍的31456。

　　他盯着这网名看了有几秒，在房间里又进来个好友时按下了邀请键。
　　那边很果断地拒绝了邀请，王胜文这拉了李明雯紧接着也给开了游戏。

　　廖忱确实是没看出来余枞西像玩游戏的人，就他那安静性子，下课别人聚堆讨论游戏他从不插嘴，不是低头刷题就是补觉，想讨好的女生连和他唠嗑的想法都直接被斩断。

　　“小王，这战斗机里的枕头是谁啊？”游戏没开一会儿，跳飞机的时候，李明雯打开了队麦，声音娇滴滴的。
　　“哦。”王胜文嘴角疯狂上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游戏里的好友。”
　　“行。”

　　话语截止在这，那边似乎是关了队麦，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王胜文也按掉了队麦，他吐出口气，没一会儿，又点开了，“李大小姐，我跟你跳吧。”
　　“P城？”那边问。
　　“我都行。”王胜文说。

　　廖忱无聊地蜷起了身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侧了个身，跟着两人跳去了P城。
　　他打这游戏技术不算太好，但总得来说，比王胜文好上十多倍。

　　廖忱安安静静捡着装备，只听游戏里又传来了李明雯的声音。

　　“小王，你那有枪吗？”她说，“我逛半天连个一级头都没找着。”
　　王胜文标了个点，“你来我这吧，我有个两级头。”
　　“算了算了，我自己再找找吧。”
　　“我给你送过来，别乱跑，这儿人挺多的。”

　　两人谈话间隙，廖忱已经用拳头解决了一个人机，美滋滋地舔起了包，他再向地图上一看，自己已不知不觉和两人拉了老远的距离。

　　廖忱上好装备，拉近了点儿距离，跑了个高点开始守株待兔。
　　廖忱听着手机里吵闹的两人有些划水，拉开分屏无聊地将微信里的红点一个个点没。
　　“——”

　　“哎哎哎？！”李明雯惊叫着，一瞬间，嗓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我这有人有人！在打我！”
　　“你趴下趴下！”王胜文向着李明雯的方向跑，“找个地方躲躲，我给你扔个烟雾...”

　　话还没说完，界面下方显示萌萌萌萌哒已经被解决，栏上的队友头像也灰了下来。

　　“别来！他们三个...”

　　李明雯这话也没说完，紧接着，廖忱看着汪汪大队也被解决了。

　　他有些头疼地按掉了分屏。

　　王胜文关掉队麦，气愤地看向廖忱，“哥，杀了他们，替我报仇！”
　　廖忱甩了个OK过去，操纵着人物下了楼，“三个人，我没什么把握，凉了那就没办法了。”

　　“没事，你就冲。”王胜文微信又噼里啪啦了起来，李明雯在那头发了个哭哭的表情，他立马扬起嘴角安慰了起来，“冲就对了，反正已经凉了俩队友了，你一个人打着也没意思了。”

　　廖忱想说，我可去你妈的，他一个人苟，还是能美滋滋苟到决赛圈的。

　　廖忱跑过去，随便躲了个点细听着脚步声，他躲门后，待人出来直接抱着那把S1897爆了一人的头。

　　紧接着是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廖忱紧接着又给了一枪，没中，打人身上了。
　　对面转了个方向，反击了回来，枪子也蹭掉廖忱几滴血，蹦跳着和他博弈了起来。

　　廖忱也跟着他晃，到自己血条变红时抓住机会开了枪，那人立马也变成了倒地状态，和他的好队友躺在一块儿。

　　廖忱重新躲去门后，刚加满血一颗烟雾弹丢了过来，脚步声从房间里响起，廖忱看着倒地的两人顺着白雾向里边爬去。
　　他带着旋风步伐踩了进去，换了把冲锋枪在白雾里乱扫射了一圈，界面显示他又击倒一个人。
　　待烟雾消失，地上的人已变成了三个盒子。

　　“牛逼！”王胜文呐喊了一声。

　　廖忱没理，舔好包继续向着里边苟。
　　他这一苟就是半小时，一路解决了也有八九个人，到决赛圈和人博弈时被一个队伍给灭了，最后带着一队伍拿了个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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