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如参商

　　宁谧练功后一身汗，沐浴去了。沐浴完之后做了什么，银河也没敢太在意。二人一直没说话。银河自己找水洗菜，找调料腌菜，坐在门口台阶上，默默拾掇着自己那篓穿心莲。
　　宁谧在自己身后敲了敲门。“吃饭了。”
　　他主动叫我吃饭？没在烦我？银河紧跟着宁谧走到木桌前，二人面对面坐下。
　　“这个…你吃吗？”银河指了指拌好的穿心莲。
　　“谢谢。”他没说要吃，但这两个字就是要吃的意思。
　　“我不会做菜，如果不好吃——”
　　宁谧打断：“无妨。“然后将闻初月带来的那盘炸鱼推到银河面前。
　　银河有些受宠若惊，忙推手拒绝：“这是你的小妹妹给你的啊。”
　　宁谧抬头，二人的双眼不小心对视住了，银河看见他的眼底尽是茫茫的黑雾，无依无靠地缱绻漂浮着，看不出心情。他说：“你不是说我不能吃么？”
　　银河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我我我我是跟她开玩笑的，我不是说我要替你吃你的鱼。但是呢，确实你这两天最好别吃鱼。除了鱼以外，其他的油腻的荤腥的也少吃。家里有吗？”
　　“没有。”
　　银河突然后悔了。他很明显是一个人，年纪轻轻地，父母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里简陋，独自靠捕鱼为生，为了衙门那点奖励见义勇为的小钱还整天出去转悠看有没有人可救。——油腻的，荤腥的，他本来就没有钱吃吧。只吃鱼，营养单一，所以那么瘦。
　　银河略感抱歉地努力转移话题：“我我我我没有要霸占你的小妹妹的心意的意思啊，对不起。”
　　“嗯。知道。”
　　“我和她…不是，我，先前，是不是有点吵到你，影响你练功了？对不起啊。”连说好几个对不起。银河怀疑母亲把自己压迫得有了一些讨好型的人格，特别容易怕别人不高兴自己。
　　“也没有。但凡谁人遇到她，都会聒噪起来的。习惯了。”
　　哦，他没觉得我烦。那就行。银河大胆问了一句：“她为什么叫你凌厉啊？你的真名？你在衙门签的字是化名？假名？你别紧张，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宁谧无语地抬手，示意银河打住。“凌厉是她的青梅竹马。失踪了。她觉得我们长得像，就一直如此叫我了。这称呼我纠正过数次，她不改，我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宁谧好像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
　　银河的脑洞随时都开着：“失踪了？会不会就是你？你失忆了，不记得她了？”
　　“……”宁谧无语。“我就是我。”
　　“好吧，”现实永远不如小说剧情狗血，平平无奇。银河看起来有点失望的样子：“看来她是移情到你身上了哦。”
　　“移情？”宁谧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认真问道。
　　“你很难看出来吗？她喜欢你啊。不过估计她实际上喜欢的是她的凌厉哥哥。那人不见了，就移情到了长得像的你身上。”银河有些幸灾乐祸地在内心感叹：啧啧，好一个替身文学……
　　“她喜欢我？”宁谧毫不羞赧地直白问出这句话，看来是真的不懂。
　　银河皱眉：“你活到现在没有心悦过哪个女孩子吗？很明显她心悦于你啊。如果不是喜欢你，哪个女孩子愿意暴晒在阳光下等你练完功啊，还专门给你送好吃的，整天追在你后面，当然是喜欢你啊！啊，而且你还凶人家。”
　　“…哦。”宁谧沉思。
　　“那你喜欢她吗？”银河的八卦心燃起来了。
　　宁谧没有正面回答，却是问道：“若是喜欢，便要娶她，和她成婚？”
　　“呃……”他们这儿有没有“谈恋爱”这一说啊？银河不太了解，便认真说道：“在我的家乡，两个人互相喜欢，可以在一起，在一起可以牵手、拥抱、接吻，这都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如果不喜欢对方了，或者不合适，那就分开。如果爱意很深了，那就会想要和对方成亲。至于你们这儿，我不是特别了解，应该是可以直接定亲、成婚吧？你父母不就是这样的吗，你不知道吗？
　　宁谧低头搛穿心莲，不再出声。
　　银河感觉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

　　第二天早上，宁谧照常在练功，而银河起得早，现下已经摘了金钱草回来了。淘洗时，听见外面有声音，是闻初月又来了。
　　银河有一丝抱歉，觉得昨天逗小孩逗得有点过了。便主动走出屋门迎上去：“早上好。”
　　闻初月这次却不太友好：“你怎么还赖在凌厉哥哥家不走？”
　　银河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见宁谧收起朴刀走了过来。他神情严肃地对着闻初月：“我有话要对你说。”
　　初月大概是被宁谧冷漠惯了凶惯了，此刻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像一颗鸡蛋急切切地想要破壳，热切地跳铺在手抓饼面皮上：“怎么啦，凌厉哥哥？”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要表白？？？银河突然觉得很尴尬，感觉自己这颗巨大的灯泡妨碍了人家的浪漫时刻。他就不能把我支开再说吗？
　　“对啊，我喜欢你，等过几年及笄了，我就要嫁给你！”
　　“我不喜欢你。不会娶你。”宁谧把一句伤人的话说得好像“该吃饭了”那样随意。银河愣在原地。
　　“为什么？”初月的声音像金黄的蛋液扑空了，落在地上，吃了一地的委屈和灰。
　　“我不会娶任何人。如果你要嫁，可以去寻真正的凌厉，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宁谧双眼直视着初月，眼珠变成黑色的光滑的坚硬的玻璃，把世界挡在外面。
　　初月的双眼孵出了大颗泪珠，欲言又止，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呜咽着转头跑开了。
　　银河冲着宁谧大喊一声：“宁谧，你太过分了吧！”转头跟着初月跑去。
　　附近有海啊。她下意识地怕世界上所有人受伤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又不知轻重，被心上人搞得又羞又气，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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