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

　　罗茉进屋时，省里来的四个人已经开始阅读案件资料了。
　　未及张嘴说话，程旭之已经开口道：“好，现在人都到齐了，我宣布A市715特大外汇走私案专案组正式成立。来之前，省厅领导已经和我谈过话，由我担任组长，文件涉密，大家有想看的来找我。”
　　罗茉对他刚才恶意摔了自己一跤还有些恼怒，不禁打断他道：“程大队长，我并非要质疑省厅的安排，只是这是经济案，你是搞刑侦的，似乎不太对口吧？”
　　程旭之道：“罗副队长，这个案子我本来也不想来，但是领导非叫我来，我推脱不过，只好来了。我没有其他要求，只提一点，既然省里让我当这个组长，大家就都听我的，除了这个，别的事都好商量。”
　　说罢顿了顿，笑道：“何况听说罗副队长从参加工作起到现在都是搞经侦工作的，专业肯定是对口的，业务也一定比我们都熟悉，但这案子查了一个月了，你们不是也无能为力了吗？”
　　罗茉紧紧闭着嘴，不再出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谁让市局这么久了还破不了案呢。
　　程旭之堂而皇之的对着罗茉道：“罗副队长，请详细的跟我们叙述一下从案发至今所有的情况吧，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罗茉忍下了心头气，心想，毕竟他们也是来帮助警局的，不要逞一时之气，还是案子最重要。
　　于是让宋奇打开了投影仪和电脑，把这几天梁辰梳理好的关系网图打开了。

　　办公室里的灯光被关掉了，只剩投影。
　　罗茉站在投影前，对大家道：“7月15日晚6点，我与宋奇警官接群众举报在滨河公园附近抓捕了一名涉嫌运输外汇的大学生朴志高。经审讯，朴志高供出了上线老板是本市Remix-X酒吧老板的凌志啸，下线买家是金域别墅区外水果店的老板朱阳金。经侦大队为稳妥起见，先去抓捕了水果店的买家朱阳金一家，但在抓捕现场却跑掉了一个小男孩。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李局长决定让许队长立即带人去抓凌志啸，但到酒吧的时候虽然抓了一些在那工作的人员，可当到了凌志啸家时，发现他已经逃跑。通过审问酒吧的一些涉案分子，我们对凌志啸经常出现的一些场所都进行了搜索，但都没有收获。”
　　罗茉继续说道：“因为在小龙山水果店执行抓捕时碰巧抓了一伙聚众滋事的明星，后来被媒体恶意炒作，舆论压力很大，风声一下就紧了，估计凌志啸肯定会小心谨慎的躲起来。虽然卖方那边线索断了，但目前我们手上还有这个水果店老板朱阳金，据我们审问所知，他的水果店是小龙山地区重要的外汇集散地，我觉得他一定还知道凌志啸其他的消息，只是他认为他的孙子和凌志啸在一起才不肯开口。”
　　屏幕上放着一张硕大的凌志啸单人照片。
　　程旭之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问道：“查了资金往来没？”
　　罗茉道：“查过了，朱阳金的儿媳交待，他们和凌之间是互不见面的，钱是现金交易，由每次送货的人负责传递。”
　　程旭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凌志啸酒吧的资金往来。”
　　罗茉楞了一下，忙抬头看向梁辰，只见他皱眉看着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
　　罗茉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最近人手不足，还没有查到......”
　　程旭之打断道：“这很关键，怎么能不查。”
　　他转过头，对那名瘦弱男孩网警刘鸣道：“这件事交给你了，让罗副队长把酒吧所有的人员信息给你，你把所有的资金往来查的仔仔细细，一定要从里面给我找出问题。”
　　刘鸣点了点头，立刻去找自己的电脑包。
　　罗茉有些气闷，这程大队长的意思好像是A市干活不给力一样。市里人手本来就少，跟省里怎么比？
　　无奈又发作不得，只好给梁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资料给刘鸣准备好。
　　程旭之起身，对着罗茉微微一笑道：“罗副队长，走吧。”
　　罗茉疑道：“去哪？”
　　程旭之整了整衣服，笑道：“我们一大早从省城开车来，现在都饿了。”
　　罗茉皱眉道：“叫外卖不就可以了，或者让宋奇去。”
　　程旭之对罗茉微微一笑道：“想让罗副队长带我在这附近熟悉熟悉环境。”
　　罗茉看了看宋奇，宋奇冲她挤了挤眼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眼看其他人看材料的看材料、敲键盘的敲键盘，连宋奇也假作忙碌，给每个人倒水端茶。
　　罗茉看了看表，十二点半了，确实有点饿了。
　　未及多想，程旭之已经走出了房门，谁叫人家是省里来的领导，罗茉暗暗叹了口气，只好不情愿的跟着走了出去。

　　程旭之走在前边，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警局大楼。
　　正午的A市热的让人烦躁，因为气温过高，街上并没有太多人。
　　程旭之看着街上的建筑，忽然头也不回，说了一句“A市变化还是很大的。”
　　罗茉左右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这话应该是跟自己说的。
　　但这人什么态度，跟人说话居然头也不回？
　　罗茉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愿和他多说话，并未接茬，只是自己向市局后面的小巷子走去，也不管程旭之是否跟上。
　　罗茉在前面走了一会，来到了警局的警察们经常光顾的一家米线店门口。
　　米线店不大，不到十张桌子，是对夫妻开的，和警局的人都很熟悉。老板娘见了罗茉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罗茉对老板娘说道：“大姐，要7份小锅米线，加火腿，打包带走。”
　　程旭之忽然从后面探头进来，对着里面道：“今天不吃米线，别做了。”说罢，伸手拉了罗茉的手腕就往外走。
　　罗茉只感觉手像被滚烫的烙铁烫了一下，慌忙甩开了程旭之，微带怒意道：“程队长，你不吃这个你就去吃别的，别替别人乱做主。”
　　罗茉有意识的把两手紧握起来背在了身后，又对老板娘说道：“做6份就好。”
　　对上了程旭之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加了句：“每份再加4个鹌鹑蛋。”
　　程旭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不也是替别人乱做主？我们大老远从省城过来，又要办案，吃这个营养不够呀。”
　　罗茉只觉得这个程旭之不可理喻到了极点，也不看他，对着老板娘说道：“老板娘，做3份，把能加的都加上，今天我们吃豪华米线！”
　　那老板娘面露难色问道：“警官，到底做几份呀？”
　　罗茉大声对着老板娘说道：“我做不了别人的主，自己人的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既然省里来的领导们看不上我们小地方的吃食，那就做3份，让他们另外找吃的去吧！”
　　老板娘忙应声进了后厨。
　　罗茉径自坐在了门口的一个塑料凳上，不再理会程旭之，只低头摆弄手机。
　　过了半晌再抬头时，已不见了程旭之。
　　罗茉起身到左右的几个小店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并没有他的影子。
　　略有些后悔，不吃米线就不吃米线，都怪自己这个脾气，非要争一时之气，得罪了这个大队长，会不会影响仕途啊。
　　那米线店的老板看穿了罗茉的心思，笑着对她道：“刚才那位警官去那边了。”抬手一指，罗茉顺着一看，是警局附近唯一的一个大饭店。
　　罗茉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别走丢了就行，不然回去李局又要骂了。
　　不多一会，米线就煮好了，确实是配料丰富。
　　罗茉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但来了A市后对小锅米线“一见钟情”，也许是锦衣玉食大鱼大肉惯了，反而对这种街边的小吃缺乏抵抗力。反正吃了十几年，还是没吃腻。
　　罗茉暗暗思衬，宋奇梁辰都是A市人，吃米线长大的。整个南诏省又有几个不喜欢吃米线的，一会非得好好馋一馋那个自大狂。
　　罗茉拎着米线刚要走，忽然想到，两个人一起出来买吃的，回去的时候自己只带了3个人的米线，似乎不太合适......
　　假作无意，和老板娘聊了一阵子家常，一边用眼角扫着大饭店的门口。
　　好在天气热，米线店中午人并不多，老板娘也不是很忙碌，跟罗茉一长一短的聊着儿子刚刚考上大学的事。
　　尬聊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瞥到程旭之提着两个大袋子从大饭店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服务员，端了个大铁盘，好像也是一盘菜。
　　罗茉急忙转回头，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和老板娘说话。
　　程旭之走到米线店门口，望见罗茉还在，便喊道：“罗副队长，还等着呐？走吧！吃饭啦！”
　　罗茉提着三大盒米线，跟在服务员的后面。
　　忍不住好奇探头一看，那服务员端的是一大盘烤鱼，罗茉忽然为自己的三盒米线感到前途堪忧。

　　终于到了办公室，大家的嗅觉都瞬间被烤鱼的香气俘获了。
　　宋奇不由得第一个冲到了烤鱼前，大声道：“哇！今天伙食这么好。”
　　法医苏玉华帮着程旭之把盒子一个个摆好打开，有烤鸭、红烧排骨、蒜蓉虾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大饭店的水平还是可以的。
　　专案组的成员都围了过来，程旭之笑着说道：“今天是我们专案组成立的第一天，也是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虽然不能去外边，但为了大家能有充足的体力开展工作，我还是尽最大可能把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希望我们能够顺利破案，到了破案那天，我一定再请大家到A市最好的饭店再吃一顿！”
　　宋奇已经忍不住拿起了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了嘴里。
　　罗茉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因为梁辰一直在疑惑的看着她。强忍着没有骂人，把三盒米线放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冲着宋奇道：“宋奇，你早上不是说你想吃米线吗？我特意给你买的。”
　　宋奇正在卷烤鸭，顾不上回头，边往嘴里塞边含糊道：“花姐，我没说啊，哎哟.......”
　　烤鸭险些掉在地上，原来是梁辰在他背后戳了他一下，宋奇这才抬头，左看看右看看，过了半天才终于看出了这三盒米线的端倪，到底是不能舍弃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三口两口吃掉，这才说道：“小锅米线，一天不吃，就要坏事。”
　　依依不舍望着烤鱼，终于还是屈服在罗茉犀利的眼神杀下。
　　程旭之倒毫不在意，继续招呼大家吃饭。
　　罗茉越看越气，忍不住在桌子下踢了宋奇一脚，悄声道：“没吃过烤鸭？没见过烤鱼？就把你馋死了？能不能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
　　宋奇几乎眼含热泪，委屈的看着罗茉，眼神似乎在默默申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梁辰默默吃完了一盒米线，继续和刘鸣一起查询REMIX-X酒吧的资金往来。
　　其他人也很快吃完了，纷纷投入了工作中。
　　程旭之看着手里的资料，偶尔与其他人交流一下。

　　下午的阳光正晃到了自己的眼，程旭之起身换了地方坐。
　　眯起眼抬起头，正看到了站在梁辰背后的罗茉。
　　她弯着腰，一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时不时的和梁辰交流几句。
　　晃到自己眼睛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仿佛被吸收了一样，那光芒似乎照在了她身上后就不再属于太阳，而是本就来自于她。
　　苏玉华已经走到窗前，把百叶窗放了下来。
　　从窗帘中侥幸逃脱的阳光穿过了罗茉额前碎发的空隙，最后化作点点斑驳撒在了程旭之面前的文件上。
　　程旭之看着那斑斑驳驳的光点，忽然楞了一下，继而微微一笑。
　　在来A市之前，队里的兄弟还笑他有福气，可以去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花副队长”。他只是付之一笑，嘲笑兄弟们听风就是雨。
　　警察的圈子里还能有什么像样的美女啊，无非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大家以讹传讹罢了。
　　程旭之低下了头，专心看资料，不敢再抬头。
　　因为，她实在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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