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吹柳

作者:椰蓉奶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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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前月下


      “什么,你竟是舍不得我么?”苏云卿惊喜地问。

      柳生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的账。”柳生给了他当头一棒,“你可知因为你的缘故,苏家和我要提你收拾多少烂账?先不谈别的,就光是你那小制衣坊的买卖,盈利都不够填补今年的亏空,待会我把账交到你手上,你自己好好反思罢。”

      苏云卿肩膀都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还有,”柳生看向苏云卿的眼睛,苏云卿竟莫名从那其中看出点羞怯出来,他说,“庭院的梅花开了。我想你应当会喜欢。”

      苏云卿瞪大眼睛。

      尽管只是沉默了片刻,但柳生却觉得过了太久,久到浑身发烫。

      苏云卿摆明了就是在逗弄他。

      柳生问他:“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面前人想了下,说:“那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你要不跟我一起来?”

      柳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客船停靠在不远处的口岸上,一堆健壮的男人围着篝火,脚下都放着几个酒坛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们谈笑的声音,笑声尤甚,有时都能惊起芦苇丛旁的水鸟。

      苏云卿摇着扇子,身后跟着柳生,他笑着说:“我回来啦,哦,你们在喝酒啊?”

      喝酒的纤夫瞧见苏云卿身后的柳生,因为醉酒而变得烂醉的大脑未经思考就令他开口骂道:“从哪寻来的?瞧着面相相当不错。苏公子,这不会是你去那顶好的坊里赎回来的头牌吧?哈哈哈哈哈——”

      苏云卿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还是劝各位莫要饮酒,免得祸从口出。”他笑着伸出手臂,挡住那名烂醉的酒鬼靠近柳生。

      柳生面色阴暗地向后退了一步。

      尚且还有一些清醒的人冲上前拉过纤夫,免得他做出惹苏云卿不高兴的事情。

      “实在抱歉,他就是个帮工的,不知礼数,苏公子莫要作怪。”船上的伙夫说道。

      苏云卿嗤笑了一声,伸手揽过柳生的肩膀,叫伙夫把他的行囊收拾完后交给他。

      伙夫愣了下,“苏公子,您这是要走了吗?”

      苏云卿点了点头,“今日觅得佳人,便不想再整日与静坐打交道了。愣着作甚?我走了对你们又没什损失,还不快去收拾。”

      伙夫应了两声,急急忙忙登船去了。

      二人站得离喝酒的那帮人更远些,苏云卿考虑到柳生是个和君,与那帮五大三粗的男人们靠太近总归不太好。虽说这世道和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欺侮的,但苏云卿担心看起来单薄瘦弱的柳生会被欺负,所以还是站得远些好。

      苏云卿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柳生,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他:“没事啦,他们是不敢随便动手的。”

      柳生抬头看他,他看着一点都不怯怕,反而像是有些不爽的样子。

      苏云卿很早之前就觉得,柳生不满的时候,特别像一只他小时候在学堂上学时逗弄的野猫。

      那野猫脾性大,总爱哈人,喜爱独处,每次苏云卿看见那只猫都是在学堂外的银杏树上呼呼大睡,他莫名地想要去亲近这一只猫。

      经过几番被抓被挠被捉去上药的经历,小猫才终于给苏云卿摸一下它尊贵的皮毛,即使如此,它表情还是臭的,好像苏云卿欠了它多少粮食一样。

      柳生也是这样的。

      只是苏云卿搞不懂,他现在和柳生是否是情投意合呢?柳生是不是只是迫不得已才迎合他呢?苏云卿很想问,他早就该问了,或许,或许柳生也心悦于他,这样他才不用老是在柳生面前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柳生皱着眉:“我是习过武的,不是你想的那般柔弱。”

      苏云卿愣了一下,旋即轻轻揽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的力气还蛮大的,与此前我遇见的和君都不同。”

      柳生也没在意这人到底有多喜欢跟人身体接触,说:“和君稀少,自是珍贵。你竟然能寻得和君与你作乐?”

      苏云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松开揽着柳生的手臂,两手一摊,替自己澄清:“你这人就是如此霸道!我去游仙楼那种地方又不是日日笙歌,你也说我;我说一句和君,你还说我。我本以为自己是京城里最有权势的少爷,没想到原来我是最惨的一个。”

      柳生嗤笑他:“你怎么就称得上最惨?”

      “被管?”

      “无理取闹。”柳生给了他一拳。

      收拾好了包袱,苏云卿跟船主告了别就施施然拉着柳生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他高兴地说:“整日在船上晃来晃去,把我胆汁都给晃出来了!还是地上好,舒坦!”

      柳生接过他肩上的包袱,掂了掂,意外地轻。

      “你在里头都装了什么?”

      “衣服,和些碎银子。”苏云卿问怎么了,柳生摇了摇头。

      他往前多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苏云卿。

      “?”

      柳生沉默了会,才指着他的衣服,“你居然也穿平民百姓的粗衣麻布,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苏云卿被他逗乐了,问,“那你觉得我每日都是绫罗绸缎吗?”

      “不是吗?”

      “……”好像还真是。

      二人边走边聊,隔着不远就看见一幢气派的宅邸,门前还挂着盏明亮的夜灯,仿佛是在等着主人归家。

      柳生迟疑了下,说:“我之前回来,招了两个老人做仆从,待会回去声响小点,说不定他们已经睡下了。”

      “哦?好。”苏云卿没多想。

      “还有……”柳生突然又觉得头疼起来,“我觉得我得跟你说清楚,免得夜长梦多。”

      苏云卿回头瞧他,“怎么?”

      柳生轻轻牵上他的手,说:“我跟石兄并非是那种关系。”

      苏云卿笑着点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苏云卿耸耸肩,“你在桥上要摔下去的时候,我伸手接住你,大概是因为我与彦之戴的是一样的面具?你可能是认为我是彦之了吧。我没松开手,看你当时的表情那么慌张,我还不知你是在害怕什么,直到彦之过来问你,我才明白过来。”

      “当时我正好经过,其实我当时也想去寻你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碰巧。他继续补充,“我从船上下来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听说了江南有个富商回来要恩施银钱什么的……后来一打听,没想到竟是你。这还真是,缘分。”

      柳生本想松开手,却又被用力地攥紧了。

      苏云卿笑道:“方才在庙会上,我松开了手,其实你是想握回来的吧?”

      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柳生面色绯红,心烦意乱地想。苏云卿还是一如他刚开始那样,柳生觉得他还是很奇怪。

      明明很敏锐,能察觉出很多事情,但却偏偏自我沉沦进声色犬马里,宁愿在温软玉臂上酩酊大醉,也不肯多花一点时间在有意义的事中。

      “竟是些胡言乱语,莫要再说这些,到了。”柳生用力捏了他一下。

      他们二人刚进屋,苏云卿帮柳生解开斗袚上的结,二人靠得很近,瞧着就是一副夫妻模样。

      “哎呀,公子回来啦。”老妇人还未睡下,提着夜灯走过来,却瞧见苏云卿正在帮柳生解绳结的一幕。

      “这位是?”她惊讶地问。

      在柳家离开江南前,她早就听闻柳府中有个得宠的和君,那个和君就是柳生。一直到柳生弱冠,他们都没听过柳家和君要与哪家权贵结亲的消息传来。现在天灾惩世,柳生迢迢千里从京城赶回江南,看着也似未成亲的样子。

      之前她发觉石彦之这个腼腆的人对柳生有些许好感,还想着撺掇他们二人,然而柳生一点都不给情面,甚至说出他已有意中人这句话。

      原来就是这位公子啊。她想。

      苏云卿非常自然地帮柳生拿着斗袚,扫了扫上面的雪,笑得爽朗,对老妇人说:“您可好?在下姓苏,名云卿。叨扰了,我送柳生回家。”

      老妇人愣了愣,她没想到柳生居然喜欢的是这类郎君。

      柳生捏了捏苏云卿的手,对老妇人说:“去拿个手炉来。”

      老妇人看见柳生对苏云卿如此亲近,点点头,马上就去准备了。

      苏云卿坐在厅堂四下张望,一点都没有做客的样子,反而显得过于从容自在。

      他自己斟茶,还把一杯递给柳生,柳生也没说什么,捧着就喝了起来。

      “二老也别站啦,不是还有其余的椅子吗,都坐都坐。”苏云卿让他们坐在椅子上,说着还给他们也倒了茶水。

      “可真会献殷勤。”柳生笑话他。

      苏云卿反驳道:“这是礼教。”

      “随你的便吧,待会去拿你的账。”柳生故意点他一下。

      苏云卿委屈地啊了一声,不满地盯着柳生。

      “你不能因为我去蜀地不告诉你,你就这么记仇。”他说。

      “如果你知道我为了你的那点破账浪费了处理其他公事的时间有多少,你就等着睡在地板上。”柳生站起身,威胁他说。

      苏云卿倒也不怕他,任柳生去书房把账簿拿出来,自己留在厅堂跟两位老人闲聊。

      此情此景……莫名有些熟悉。

      苏云卿直接坐在方才柳生坐的地方,惹得他们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苏公子,您这样坐在家主坐的位置,是不是不太……?”老妇人试探性的开口。

      这个穿着跟他们下人穿的一样的粗衣的年轻男子,长得倒挺白净,手也纤细,看不出一点劳作的样子,此时懵懂地看着他们,眼睛眨了两下,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摆了摆手。

      “没事,柳生不会介意的,我们是夫妻。”苏云卿云淡风轻地开口。

      “诶?!”二人惊呼。

      “啊?”苏云卿被吓了一跳。

      “您、您是说,您是……柳公子的……?”老妇人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苏云卿一头雾水,直截了当地坦白:“难道是他未曾说过?我与他去年就成了亲,这么说我得算是他的夫君。”

      说完还低头看了看衣服,有些莫名的害羞:“我此前去蜀地,不好穿名贵的衣服,这样穿便于出行。莫非是让您二老误会了?”

      “确实是误会了……”何止是误会了,还差点就酿成大祸了。

      让个已婚的和君跟一未婚的青壮男子同游庙会,想想就觉得荒唐。

      苏云卿说:“柳生不是下嫁,也不是我当赘婿,只是我家有些资产,两家觉得正好年龄适合,也门当户对,就结了亲,别看他那样,其实我知道他心里疼我疼得紧。”

      拿着一沓厚厚的账簿的柳生回来了,碰巧听见这话,斜倚着门,头歪着,看起来像是在笑,直勾勾地盯着他,把苏云卿盯得都有些莫名的心虚。

      “……账簿啊?”他问。

      柳生点了点头。

      “你可当真是心疼我。”苏云卿咬牙切齿道。

      随后在老夫妻二人的目睹下,年轻的夫妻二人吵了一架,又像是在拌嘴,苏云卿张口就是我没想过弃你不顾我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柳生冷笑着反驳道没想到这天底下的事情居然还有比去游仙楼找寒烟让明媒正娶的正妻在书房做账簿更重要的事,直接把苏云卿打得一蹶不起。

      柳生在众人眼里向来是个寡淡的人,他的情绪是一潭幽深的湖水,就像早已死寂,经不起任何的涟漪,他不爱笑,往往只因他觉得笑的意义不重要,比起沉浸在剧烈的情绪之中,他更认为冷静才是首要的。

      但是,老妇人看见,和苏云卿说话的柳生,分明是很开心的。

      父母之命却觅得良人,确实不失为喜事一桩。

      他们二人对着账簿嘀咕了一阵,随后苏云卿抬起头来,对一直在看戏的老夫妻说:“夜深了,尽早睡去吧。”

      “苏公子,我帮您收拾一下客房?”老农夫突然问道。

      老伴白了他一眼,“夫妻哪有分房睡的道理?还不快去多找一床褥子来。”

      老农夫晕乎乎地被她捉着走了,厅堂内只剩下四目相对的苏云卿和柳生。

      “可真恩爱。”

      “是啊。”

      柳生一边叹气一边收拾账簿,无奈地说:“你的那些料子来年开春也没法做完大商的单子,现在看来跟倒闭没两样。”

      苏云卿觉得苦恼,也不敢惹柳生再生气,夜色深了,他之前在船上养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现在隐隐约约泛起困意来。

      “柳生。”

      “做什么?”柳生没好气地问。

      “我快困死了,这些明日再说,先去休息吧。”苏云卿揉了揉眼睛。

      柳生只好妥协:“罢了,明天再说。”

      二人其实只差半个头,苏云卿穿着柳生留下的宽松的里衣也不觉得紧,他到处走走瞧瞧,柳生正巧从书房里出来,看见穿着单薄的苏云卿靠在庭院看盛开的梅花。

      “这梅花此前没人照顾,竟也能开得如此旺盛。”柳生慢慢走到苏云卿身边。

      “寒霜傲骨。”苏云卿点评了一句。

      “你说家里的梅花开了吗?”他问柳生。

      柳生想了想,说:“江南到底是要比京城暖和一些,兴许那几株开得更加旺盛。”

      “对了。”柳生想起来些事情。

      “嗯?”

      “你此前说的……来找我,是何意思?”柳生凝视着梅花,不去看苏云卿的眼睛。

      “苏云卿看向柳生。月色映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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