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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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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他们在南城的小巷子和地下室，李六野的离去使它变成安全的港湾，而龙妈妈的到来则使它充满了家的味道——龙妈妈不仅擅长厨艺，还会布置房子。在她的安排下，巷子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温馨规整。电台、密码本等重要物事放在地下室，欧阳两口子也住在那里；其余队员则有的住地下室，有的住巷子里的房间——沙门势败之后风声就没那么紧了，巷子外面的假墙足以提供屏障，所以大家不必全部窝在下面见不到光。
十几个队员，外加唐真、龙妈妈两位女眷，房间自然紧缺。何莫修到来之后，欧阳只能将他塞进龙文章、六品和满天星兄弟的房间。何莫修倒是很高兴，他一直试图说服欧阳让他加入四道风组织。所以当欧阳带着抱歉说“你先将就一下，有机会尽量给你安排个单间”时，他反倒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想被你们同等对待。”
小乞丐的死让何莫修很难过，但他毕竟天性乐观，被这里的温馨气息包围之后，便很快找到了排解痛苦的方法——忙碌，有意义的忙碌。他先给欧阳夫妇的小屋做了一道严丝合缝的门，欧阳很高兴，这样他和思枫难得一次的会面就不怕那帮老不正经的和小不正经的打扰了。然后帮龙妈妈疏通了下水管道，顺便做了些改造以减少淤塞的机率。龙妈妈的力气不足以干这类活计，六品、满天星几个虽有力气，但在乡下长大的他们根本没见过下水道这东西。看到唐真在洗头、八斤帮忙倒水，他又上前去比比划划。
“你看什么？”八斤警惕地问，仿佛何莫修是个对唐真图谋不轨的坏蛋。
“我在想啊，”何莫修没理会八斤的不友好，“可以做个铁皮箱子固定在高处，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每天早晨将水引进去，让它晒一整天，这样就可以直接用来洗澡了……洗头也行的。”
八斤先憧憬了一下洗热水澡的幸福，但马上就意识到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为唐真倒水的机会了：“不要啦！何博士你别处忙去吧，你妨碍真姐了。”
何莫修对这个小鬼笑笑，继续考虑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他想起龙文章的枪，以及自己被美国人潜艇追赶的时候，急中生智的恐吓“他们当中有一个狙击手！”便有了主意：“龙文章，让我看看你的枪。”
“你干吗？”龙文章的语气习惯性的冷淡，却没多问就把枪解下来给他。
“我得看一夜才行，你今天夜里不用吧？”
“一夜？你干吗？”这次龙文章真的惊讶了。
“你先别问，明天早上就知道了。”何莫修神秘地笑笑，抱着枪转身走了。
龙文章看着那个欢欣跳跃的背影，耸耸肩膀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微笑着的。
第二天早晨，龙文章一醒来就看到了何莫修一夜的劳动成果——一个怪模怪样的镜筒装在他的枪上，何莫修则合衣趴在他旁边，被子胡乱地堆在身上。龙文章叹气：“你小子还是一忙起来就不好好睡觉，这都第几次了？老让我给你当保姆，便宜你了。” 他再一次帮他脱掉衣服盖好被子。
何莫修醒来继续忙碌时，龙文章忍不住问：“你给我装的这什么玩意？搞得我一举枪就晕船。”
“没让你在船上用啊！”何莫修正追着欧阳说话，没顾得上龙文章。
“我是说晕船的感觉！”
“那是步枪瞄准镜。我用的是蔡司镜的原理，你适应适应就习惯了。”
“为什么给我装这个？”
“因为你是狙击手啊！”何莫修忙得头也不回。
“什么手？”满天星在旁边好奇地问。
龙文章扫他一眼：“狙击手，不懂就别问！”
“不懂才问的嘛，懂了还问个鸟啊？”
龙文章没理他，举枪练习适应的感觉。狙击手，是他开始学枪时最大的梦想；可是从军以来，走遍全国都难找到一支真正的狙击步枪，这个梦想也渐渐地消磨了。
瞄准镜中有小鸟飞过，清晰地几乎能看清羽毛。龙文章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又过去，明天思枫和赵老大一群人就要走了。吃完饭，队员们识趣的如六品、邮差等故意躲开，不识趣的如满天星、八斤等被龙文章、赵老大叉出去，空荡荡的地下室只留下欧阳、思枫两个。
大伙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巷子里。晴朗的夜空中星光闪亮，四周传来草虫的低鸣，这样宁谧的夜晚几乎能让人忘记战争。
“星星真好看。”一个队员感叹地说。
“比不上我们乡下。”
“这鬼巷子档得什么都看不见。”
“哥儿几个有谁知道那些星座啥的故事么，讲几个来凑凑兴。”
“美什么，你们忘了鬼子还在外面巡逻吗？还星座呢，认准北斗星，走路别转向就了不起了！”
不听声音也知道谁在败大家的兴，七嘴八舌的声音一起攻向他：“龙乌鸦，你别说话成不？”
“除了号丧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连龙妈妈都忍不住了：“脏仔！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妈！我跟他们说的是实话！不然在这里乐晕了头，鬼子打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呸呸呸，没事老把那个字挂嘴边干吗！”龙妈妈真生气了，她不再理会儿子，转向何莫修，“小何，你有文化，你来跟大家讲讲那些星座的故事，别理脏仔。”
“啊？叫我吗？”被点名的何莫修有点茫然，“可我不懂得那些故事啊。”
“得了吧，你刚才看星星看那么出神，听说除了牛郎织女之外，还有星星是仙女变的噢！别小气嘛，讲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一个队员很期待地看着他。
“真的不懂…… 我刚才是在感慨，这些恒星发出来的光芒要经过几十甚至几百、几千光年的路程才到得了我们的地球。很可能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它其实一百年前就衰竭成为矮星了，可它还在为地球上的我们带来视觉上的快乐。当时间轴足够漫长时，便有这些空间上其妙的不一致存在……”
…… 于是他成功地赶走了连龙文章的乌鸦嘴都没轰走的人们。
剩下龙文章不为所动地继续看瞄准镜，何莫修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一说到自己喜欢的话题就忘乎所以了。”
“没事没事，我就当练习狙击手的抗环境噪音能力。”
何莫修：“……”
他想了想，提到一个自己很关心的话题：“龙文章，我想跟你说件事。你能不能别跟龙妈妈拌嘴？” 何莫修家里父慈子孝，所以看到龙文章粗声粗气的对待自己的妈妈，觉得很不应该。
“我的家事，你管太宽了吧！”龙文章有点生气。
“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龙妈妈了？她那么希望你好。”
“好？哈！”龙文章打个哈哈，“你知道什么，从小她就管着我，不让我追求自己的理想，我被她烦得不行才离家参军，谁知道她又追上来了。”
“你真的误会了。”何莫修耐心地说，“她跟我说，她并不想干涉你的宏图大志，她只希望你能先把自己的事、家里的事解决好了，再去关心全国人民。”
龙文章沉默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什么意思？”
龙文章解释一番，何莫修越听眼睛越亮：“天啊，这话太有道理了！你真是有学问，这么精彩的话也想得出来。”
龙文章想到何莫修的教育背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是我说的啦，是《大学》里的。”
“哪所大学？” 何莫修很诚挚地问。
龙文章忍不住了，起身走人：“你去问我妈吧。从小她就给我灌输这些东西，我都没怎么听。”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第二天下午龙文章假扮车夫巡视完自己的地界之后，一回到小院子就发现有点怪异。六品拎着一只刚杀完还没褪毛的鸡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去，一同罚站的还有满天星。
“干吗呢你们？六呆子你那只鸡还不赶紧给我妈拾掇去，拎那儿等它还魂来着？”
六品挠挠头：“我…… 不好意思进去。”
“不好意思？有唔搞错，我妈对你比对我都亲！”
满天星招手：“龙乌鸦你看啊。”
龙文章凑过去一看，顿时愣住。龙妈妈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废纸和毛笔，正在专心致志地教何莫修练书法。临蕴挥毫的龙妈妈一扫平时默不作声的老妈妈形象，浑身充满了大家闺秀的书香和教书先生的气派。虽然还是一身朴素衣衫，但那无形的气场使得六品本能地不敢拎着死鸡靠近她。
龙文章有点心酸，他很多年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了。
满天星：“龙乌鸦，你妈还会写字啊？”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妈跟你妈似的就知道围着锅台转哪？告诉你那猪脑壳，给我好好听着：我外祖是前清的进士，我妈十岁就把四书五经背全了！她练的是卫夫人的楷书和二王的行书，临摹《名姬帖》，足可以假乱真！……”
龙文章回屋，满天星疑惑地问六品：“龙乌鸦刚才叨叨的……什么意思？”
“不懂。”六品很诚实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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