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O这么A

　　“你什么时候走啊？”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夏宇表现得很平静。
　　“大概.....额，明天早上？”
　　裴远行挠了挠鼻尖，有些心虚地低头说道。
　　“这么快么？”夏宇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上次看到他这样还是没抢到最后一份烤馕饼。
　　“我也不想的，这不是玉皇大帝都亲自下凡了么.......”
　　夏宇乐了：“那你这只猴子可不要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啊。”
　　别说五百年，五年让我不见你我都忍不了。
　　裴远行看着眼前帮自己收拾行李的心上人，心底满是苦涩。
　　一向以工作为重的夏宇破天荒地请了假。
　　“本来还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的。”夏宇踢着脚下的石子，看着它咕噜噜地滚落在旁边的草丛里，再没有心思抬脚。
　　“用不着太难过啦，”裴远行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高昂“我只是回去上个学，以后还会回来的找你玩的。”
　　夏宇低着头，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多少。
　　他们在附近常去的市场逛了逛。
　　“要不要买个纪念品什么的？”夏宇问他，“待了这么久，总得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才好交差吧？”
　　裴远行想想也是，然后他就在夏宇的推荐下买了蜂蜜和当地久负盛名的特产白兰地果酒Rakija。
　　这里非常有人间烟火气，不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贵，总能很好被这里热情洋溢的氛围感化。
　　他们并肩行走在这条以前经常逛过的街道，就好像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约会，他们明天还会再见。
　　“你看，它像不像你？”裴远行指着手里的羊驼，哈哈大笑。
　　夏宇凑过去看。
　　那只羊驼确实做工精良，蜷曲又柔软的白色猫发，深棕色的瞳孔，头顶上还留着一撮放荡不羁的棕色杂毛。
　　“你看，你的头发也是粽色的。”
　　夏宇的头发并不完全是黑色，浅浅的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株神采奕奕的向日葵。
　　裴远行对他爱不释手。
　　“就这么喜欢它啊。”
　　“以后你要是走了，我可要靠他睹物思人。”
　　“睹羊驼思人啊？”夏宇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那你可得好好养着，别把我弄坏了。”
　　“当然了！我就是把自己弄坏都不会把它弄坏的。”
　　——
　　在光与海的交接处。
　　圣瓦萨教堂的穹顶，庄严而肃穆地敲了六下。
　　前来礼拜的教徒已经陆续离开，似乎是在昭告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走到尾声。
　　白鸽飞舞。
　　夏宇在笑。
　　“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宇说，“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真的，不是那种空虚的快乐，是一种非常非常让人温暖的快乐，就像你在你的心里种上满满的蒲公英，风一吹，就能填满整颗心的快乐。”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是要走的，你才高中刚毕业，等上了大学参加工作，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未来能干那么多的事情。”
　　“现在你就回去安安心心地读书，等我攒钱买了手机，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跟你微信视频通话。”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升职成主厨，到时候开个小饭馆，最好能多赚点钱，这样还能早点过上清闲日子。”
　　“虽然比不得你的日子精彩，但也足够了。”他笑着，步履轻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
　　裴远行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掰开揉碎，顺着这河水飘荡到不知名的某个地方。
　　在这一刻，他突然生起了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想法，把他绑起来带回家，让他回到中国，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那个可以给他带来希望的国度。
　　他眼神里的哀切那么分明，要不是为了家人，为了那个渺远可望而不可即的未来。
　　他们本可以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什么狗屁前程，他不要了。
　　十八岁的裴远行，像个愚蠢的愣头青，把爱情看得比天高。他的那颗未受到打磨而依然天真的心脏，头一次如此热烈地为另一个人而跳动。
　　“你根本不喜欢做饭！”他无情地揭穿了他的伪装。
　　“你房间里摆着的是教师用书，还有小孩子的照片，你分明就是喜欢教书。”
　　裴远行去过夏宇的家，在他房间最下面抽屉的柜子里藏着他为最珍重的东西。
　　“告诉我，夏宇，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住你不喜欢的地方，吃你不喜欢的东西，那以后呢？和你不喜欢的人结婚？一辈子那么短，为什么不能勇敢点，你才23岁，为什么要活得像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一样？”
　　他双手扯过夏宇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吼道。
　　夏宇的情绪也在此刻突然爆发。
　　“那也请你告诉我，裴远行先生。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餐厅的工作，好不容易积攒起一两年的工作经验，我的母亲需要我，我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到处都要用钱，你能为了我不要工资，我可以么？就这样走掉我的家人怎么办？他们要怎么生活？你给我钱么？你养我们么？”
　　“我养就我养，我养得起！”裴远行被他嘲弄的语气刺痛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生气，为什么夏宇要生气，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让每个人都活得更好，可最终却离这个目标愈行愈远。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夏宇笑着看向他，他的手臂从裴远行的手臂中穿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他甚至能感觉到夏宇金色的永远打理完善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这是好事。”
　　他们就这样轻轻地不发一言地拥抱，然后分离。
　　没有道别。
　　没有回头。
　　他很想质问他，这哪里是好事。
　　他爱上他了，并且深陷期间，无法自拔。
　　他们的结局不该如此啊。
　　他怨恨、不甘，倔强又傲气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反悔。
　　没有反悔，什么都没有。
　　只有泪流满面的异乡人，站在充斥着他和他回忆的多瑙河畔，阴暗又扭曲地矗立着。
　　追忆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次暗恋，像个未亡人，茫然地等待着自己的戈多。
　　等他如梦初醒地想追上去，却再也寻找不到他离开的背影。
　　主啊，你要是真的存在，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
　　就在这世界上最大的教堂脚下，埋藏了那么多的不堪和忧虑，这世界上还存在那么多的贫穷、苦痛、求而不得。
　　善良的人得不到回报，猪狗却能飞上天。
　　我一生坚定唯物主义，可在此刻却真心希望上帝真实存在。
　　如果祷告有用，我不在乎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我只希望和自己爱的人厮守终身。
　　世界上有个人的心碎了，没有人知晓。
　　——
　　“那后来呢？”温煦用勺子搅着手底打着璇儿的奶茶问道。
　　“后来的事情非常简单。我回到家，在大学里认真学习，后来继承家业，我猜的不错，互联网行业确实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
　　“然后你就成了亿万富翁？”
　　“嘘。”裴远行把手指抵在唇上，轻快地对他眨了眨眼“低调。”
　　不少人说他长得像裴远行，但没有人认为他是本人。
　　毕竟，哪个亿万富翁会闲得没事跑高中门口卖奶茶？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几乎把所有的心血倾注在工作上，作为一个老板，待在公司的时间比员工还多。
　　这样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他身体技能濒临崩溃，年纪轻轻心肝脾就出了一大堆问题。
　　裴父叱咤商场那么多年，实在不想耄耋之年还得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于是他劝诫他别那么不顾身体，适当也要放松放松。
　　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和澎湃。
　　原本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衰老，他也逐渐理解了当初夏宇的顾忌。当初的他确实不够成熟。
　　不过偶尔裴远行也会思索，他也许应该组建一个家庭，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宝宝。
　　看着他们长大，就像父亲对自己一样。
　　身边的同学朋友不少已经结婚生子，甚至他收到员工的婚礼请柬理一理都能凑成一打。
　　作为富豪，他当然算年轻有为。可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来说，他其实真的已经不算年轻。
　　而让他最为直观地认识到这件事，是在自己弟弟儿子的满月礼上。
　　“哥，你要是再不结婚，这公司都能直接传给我儿子了。”
　　“来，宝宝，这是爸爸的哥哥，叫叔叔。”
　　小孩挥舞着糯米一般粉嘟嘟的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对着他说：
　　“叔、叔、好。”
　　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小孩子黏腻可爱的嗓音。
　　——
　　于是在四十岁的生日那天，裴远行放弃了自己追逐半生的钱财、地位和权势，急流勇退。
　　所有人都在规劝他不要那么冲动。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成熟。
　　他厌倦了商场的尔虞我诈，厌倦了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厌倦了山珍海味雪山飞狐。
　　奇怪的是，恨一个人会持续很久，但爱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枯萎褪去。
　　不管是对财富，还是感情。
　　也许，我该尝试一下新生活了吧？
　　——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再问你一次，也请你认真的回答我，你还会再回来么？”
　　温煦不想伤害他，但也不想欺骗自己。
　　当初十八岁的少年没有回来，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风留不住每一个执意离开的旅人。
　　“这是好事。”裴远行突然笑了。
　　他给了温煦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一开始以为你更像他，喜欢平淡的生活。现在想来，你还是更像我，都野心勃勃。”
　　他帮他细细地整理好袖口的褶皱，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总是没有光彩，以后的日子要记得多笑，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是在国际新闻发布会上。”
　　裴远行说：“走吧，走吧，到更远的地方去，千万别回头。”
　　他再一次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胜似亲人之人的离开。
　　只不过这次，裴远行真心实意地替他感到高兴。
　　但温煦不知道的是，裴远行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天就乘了第一班的早机去找过夏宇，他去了他们曾经一起工作过餐厅，却被老板告知他早已辞职离开。
　　他疯了似的到处找他，他想向全世界宣告他无法克制的爱意，他想就现在向他求婚，屈膝跪地，然后把他拉到怀里拥吻。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有千言万语，他一个人在这四年中给自己织出瑰丽的美梦。
　　可惜生活就是生活，错过才是常态。
　　————
　　“今天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就昨天吃的那份——”
　　在看到裴远行的那刻，声音戛然而止。
　　裴远行被眼前的场景刺痛了。
　　夏宇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后者把他向怀里带了带，屹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他们手中的同款钻戒，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他的。”
　　他诧异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夏宇拍了拍他的手，“这是我的老朋友，他人很好，你放心好了。”
　　自己惦记了整整四年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可他却不属于你，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嫣然。
　　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小丑。
　　——
　　餐厅是夏宇订的。
　　他丈夫原本想陪他一起去，被夏宇委婉地拒绝了。
　　“这应该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裴远行就这样站在他们身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
　　平庸且普通，一点也不匹配夏宇的气质。
　　“为什么不订原来那家？”
　　裴远行这样质问他。
　　“那家店太难订，而且，吃了那么久就不腻么？”
　　“我四年都没吃过了，是你吃腻了吧？和你老公？”他话中带刺，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宣告他的不忠。
　　夏宇说：“人都会腻，何况食物呢？”
　　“你谈个对象谈一阵子就腻了？”裴远行话中带刺。
　　“这不能相提并论。”夏宇苦笑着看他“你比之前变了很多。”
　　不单是外表，更多的是气质。
　　至少现在，外人已经无法从表情上分辨出他此刻的心情了。
　　“拜你所赐。”
　　“我们四年没见面，一定要这样恶语相向么？”夏宇皱着眉问他。
　　裴远行微微曲起手指倒扣在桌面上，炮弹似的吐出几个问题。
　　“我给你寄了那么多封信，你一封都不愿意回我。”
　　“甚至我要是不花钱大数据把你掏出来，现在连你人在哪都不知道！”
　　“夏宇，你把我当朋友么？”
　　四年前他就想问的问题，总算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一封信都不愿意回我呢？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
　　我和你分享我的生活，学业，分享我能告诉你的一切，而你却连婚礼都不愿意邀请我。
　　“当然了，”他喃喃道，“当然。”
　　“你知道么，我曾经很爱你。不是对朋友的爱，是爱情，是恋人，想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爱。”
　　“你走后的第三年，我的母亲就去世了。”
　　“你明白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我辞了工作，每天待在家里，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在不停不停地翻你给我的信。”
　　“我把他们从第一封开始归类，一直到两年前的春节的最后一封。”
　　‘又到了新的一年啦，今晚的烟花真美。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祝你，也祝我，在新的一年里万事无忧，平安喜乐。’”
　　他想起来了，在那之后，因为他一直没有等到回复，又因为谈了个恋爱，再没给夏宇写过信。
　　是啊，他都没有一直站在原地等待，又哪来的理由责怪夏宇。
　　“我确实攒钱买了手机，可你好像没打算告诉我该如何联系你。”
　　“我等了你三年，哪怕一年之前你来找我，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走。”
　　“但是现在，真的很抱歉，我已经不爱你了。”
　　裴远行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他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礼物，可直到拆开的那一刻才被人告知已经过期。
　　他确实爱我，在那么多无人的夜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孤寂的回忆中挣扎往返。
　　可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裴远行就不能早点来找夏宇。
　　为什么他热切渴望的光明未来却让他痛失所爱。
　　为什么，夏宇不能再等等裴远行呢？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我写了，只不过你没有收到。”
　　“我攒够了去中国的车票，但你再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这不怪你，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得不到回应的恋情就应该被割舍。”
　　“我很高兴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像以前一样。”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宇的声音很轻。
　　轻到就这样将两人整整四年的过往就此揭过，再无瓜葛。
　　后来，他们很有默契的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离别时夏宇想给他一个拥抱，裴远行拒绝了。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路口等待他的丈夫，笑着说道“你老公会吃醋的。”
　　就这样，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和一点点的不幸。
　　也许裴远行愿意早点来找他，夏宇愿意再等等，他们能修成正果。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错误，让他们的人生从此宕开一笔，如同永不停歇地列车，只是在中间的分叉口不经意地碰撞一下，然后各自驶向远方。
　　夏宇和裴远行的故事结束了。
　　但夏宇，和裴远行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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