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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衰
谢荣一身齐衰,右眼上还裹着纱布,手里扶着根竹杖,萎靡不振的跪在他姐姐的灵堂上。
他姐姐去时还不曾真正婚嫁,如今只能由他来主丧仪。本来他想要服斩衰的,被他爷爷魏国公给拦下来了,说心到即可,哀不必过。
一群和尚正在堂前诵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 ,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今日是辰国公主头七,府里厨房一早便忙碌起来,准备各种祭奠之物,还有招待各府吊唁来宾的茶水果子,一众僧人的素斋。前些时候,谢小公爷眼睛上受了伤,大夫嘱咐不能吃发物,几个厨子烧菜时更是慎之又慎,生怕放了什么不该放的,回头被谢大管家骂。
谢大管家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在谢荣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是谢家的管家了,办事那是没得说,就是有点儿,嗯,强迫症,凡事都要做的很极致。所以魏国公府虽然在办丧事,门口仍然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前来吊唁的人也都自觉的排队,有序上门。
来的多是与辰国公主的母亲至圣长公主有旧的亲贵,当然也有谢家本宗的亲戚,大家都心情悲痛,按着亲疏远近服了孝,带了奠仪,进了灵堂,在僧人的诵经声中依次烧香拜祭。
谢荣机械的与人跪拜还礼,手里的竹杖在地面上都磕批了刺。
大家说的话都一样:请公子节哀。
谢荣也想节哀,可他娘的不知道为什么,都七天了,他还是越来越哀。
不仅哀,还衰。
为了去揍孟羽书那个小不死的,他费尽心机,大晚上溜进了刑部大牢,本以为万无一失,不弄死他也要那小子脱层皮,结果终年打雁,反而被小雁儿啄了眼!
自己受了伤,回家里又被爷爷一顿好骂。
“你这个驴脑子!没来由去招惹那人干什么?这事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怎的没有关系?若死的是他,不是姐夫…”
“你还犟嘴!你姐…那孟羽海已死!两个质子只剩他一人,如今无论是圣上还是内阁都不会再容他出事,一生一死,这是恩威并举,权衡之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若是你把他打死了,让你爷爷我把你砍了送给江都王去求和吗?”
谢荣挨了骂,又在灵堂上跪了这数日,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十分憔悴。
正在这时,灵堂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令人不悦的声音。
“谢小公爷!”
谢荣听出了来人,表情烦躁的扶着竹杖,起身来到灵堂外面。
果然,柳家那不成器的二少爷柳宏坤,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水红色湖绫长袍,正鹤立鸡群的站在当院里,油头粉面的,让人看了就想打他。
“你做什么来了?”谢荣喝问。
他同这柳宏坤有过一段时间的酒肉交情,只是柳家与孟氏交恶后,便断了来往,此时他这副样子过来,明显就是要找茬的。
“当然是来哭丧的啊!我与谢小公爷有旧,小公爷的姐姐没了,难道不该过来哭一哭?”
柳宏坤一伸手,后面便整齐的跪下了五六个披麻戴孝的中年妇人,个个声如洪钟,哭声直上云霄,吵得灵堂上诵经的僧人们都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你他妈的,找事啊?老子怕你啊?”
谢荣本来就气没处撒,这送上门来的活靶子岂能放过?当下便挥舞着他的青竹杖,朝柳宏坤打去。柳宏坤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就着,一时还真没有留后手,他虽说是来哭丧,但是不曾带着哭丧棒来,如今赤手空拳,别的不是谢荣的对手!
还好谢家的仆役们都是给小公爷拉架拉习惯的,见状立即便上前把人拉住了。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在此喧哗!”
不知何时,魏国公从后面出来了,这几天他身体不适,没有在前面待客,可如今有人胆敢在他孙女的灵堂上闹事,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我还当是谁家不长眼睛的癞皮狗在此狂吠,原来是柳氏你们这帮贩私盐的混账货!这是在什么村,什么店,让什么人打的找不着北?还是尾巴没夹好让人家的狼崽子给咬了?自己顾头不顾腚,还跑到这里哭天号地?有本事回你们兰陵去找孟羽山啊?”
谢家老爷子并非世家子弟出身,发迹前曾在底层生活过很长时间,所以对柳家的老底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数落起他们来,那是头头是道。
“滚!我们谢家的女儿是封国公主!不需要你们姓柳的下贱坯子来祭奠!”
柳宏坤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谢荣双眼通红,马上就要杀出重围的架势,也顿时没了找事的锐气,当下收拢了手下那几个人,一溜烟的跑了。
***
孙佳带着另外几个金府的侍从来郑老四家取灯的时候,郑小七刚好在。
前几天他们已经碰头多次,互相都探明了底细,
如今打了个招呼,都是心照不宣。
“这往生灯,我们是紧赶慢赶啊,一共做了三十五盏,您这边看。三十三盏是您订的数,多出的这两盏是送的,怕您搬运时有个闪失破损,这都是行例。”
郑老四这几天忙着在家扎灯,不曾出去赌钱,看起来反倒比往日还精神些,数数的时候脑子也清楚,没犯迷糊。
“嗯,灯扎的不错,喏,这是我们公子给的赏钱。”
“这么多!这怎么使得…”
郑老四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他原本在刘老板那里已经拿过一笔订金了,本就绰绰有余,这里又得这么一大锭赏银,一时都有些眩晕。
彩云倒是没跟他们客气,伸手一把接过银子,道:
“太好了,今天哥哥也在家,我去张屠户家里割一条里脊肉!炒的嫩嫩的,院子里现成的豆角,晚上给你们做焖面吃~”
“你,你这孩子!那是爹爹的…”
郑老四被女儿截了胡,当着儿子的面又不敢发作,急的面上通红。
“再打一壶酒,哥今天同你这位,孙…大哥喝几杯。”
“好嘞~”
有银子就什么都好说,郑彩云难得的没有在酒钱上跟他哥哥抠门,一溜烟便出门采办去了。
孙佳本想拿了灯便走的,结果莫名其妙被留下吃了晚饭,差点儿晚了供灯的时辰。
真是,昏了头了!
***
龙游观后,金子夏看着那一片往生灯缓缓的飘向虚空,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孟羽海是按律处斩的,不能光明正大的为他醮祭,只好用这种方式超度亡灵。
灯光远去,金子夏微微叹了口气,转头问自己的侍卫:
“你喝酒了?”
“哦,今天后晌去郑老四家取灯,正好他们家儿子郑小七回来,那...郑彩云,就是郑小七妹妹,她就做了一大锅焖面…”
“焖面?”
“主子恕罪!”
都怪那郑小七,老说什么“焖面就酒,越喝越有”,结果就喝的有点儿多了…
“倒也无妨,那郑小七现下刚好是个可用的人,你便同他多交往些罢。”
“是,小的记下了。另外,我今日上午还去了趟魏国公府,以老爷的名义奉了奠仪,谢大管家客气的收了,也没讲什么。就是出来的时候,看见魏国公把柳家来的人给骂了一顿,嘿,谢老公爷那张嘴,您是知道的,那真的是狗血淋头,柳家的人要是再不滚,谢荣便真要打人了。”
“唉,谢荣这浑小子,好歹是分得清的,就是性子急躁…那什么,焖面好吃么?“
“啊?”
“你说的,郑老四女儿做的焖面。”
“啊,好吃啊,那小姑娘做什么都挺好吃的!豆角都是拣最嫩的掐,肉丝也切的细…”
“嗯,那挺好的,赶明儿有空,我也去她家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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