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凌晨两点半，手机轻微的震动惊醒了方凯，他困倦地睁眼，屋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了，只有落地窗隐隐洒入一丝星光。江辰背对着窗户，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方凯看不清他神色，唯有隐隐绰绰一个影子。
　　方凯叹了一口气，稍稍起身，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江辰休息时拿走的那条毯子。他的目光向江辰那瞟去，眉头微微高挑，笑意涟漪一样荡漾在眼中。
　　江辰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两人目光恰恰撞到一起。江辰的眸子很亮，此刻剥去了往日的疏离与冷漠，就像一个人卸下了所有防备，一击致命。方凯愣住，他张开了嘴，所有的话语如鲠在喉，最终归于沉默。
　　这时，一段旋律欢快的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他俩相顾无言的气氛。
　　“啊....”周卓单手按掉了闹铃。真的好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众人或困倦，或疲惫，无论有多不情愿，最终还是挣扎地起了床。
　　方凯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将身上的毯子叠好。他随手开了灯，周卓用被子蒙着头在床上哼哼唧唧不想起床。
　　“呵.....”江辰被周卓逗笑。他打趣：“那你睡觉，我们剩下的人继续爬山?”
　　“那不行！”周卓一个激灵从床上蹿起来。裹着被子念念叨叨：“没有我谁给你们拎包拍照！”
　　“拜托，你的包都是江辰拿上来的好吗？”郭婷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周卓。众人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好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方凯忍着笑意，照顾了一下像个气球瘪下去的周卓。他顺手将一旁的背包递给江辰，对方十分自然地接过，没有发问这包怎么凭空到了他那里。
　　他们向郭峰告别，一行人踏上了看日出的道路上。夜晚寒风凛冽，顺着山道像刀子一样刮在他们脸上，众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向上走去。
　　“我去，这个要怎么爬！”顺着孙泽轩手指的方向，横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接近九十度的陡坡，两根铁链顺着陡峭的斜坡顺势而下。脚下是连成年人半个脚掌宽都没有的台阶。周卓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往江辰的方向看去。
　　“这应该是‘一线天’，北峰东峰之间重要的景点之一。”郭婷伸手抻了抻马尾，开口解释：“‘一线天’是一个高达150米的陡坡，只能凭借两根铁链或者顺着楼梯攀爬。”
　　郭婷话落，掂了掂手里的背包，紧紧地固定在背上：“一会爬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看啊！”众人纷纷效仿她，拉紧了背包，拽紧了铁链往上爬去。
　　方凯主动打头阵，后面紧跟着孙泽轩，江辰则走在最后，前面是颤颤巍巍的周卓。他们的速度不算快，方凯将速度把握地很好，既不会太快，也会让大家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周卓按捺不住频频想回头，被江辰一把摁了回去：“别回头看！”
　　“诶....”周卓颇为惋惜地转了回去，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挪。
　　一路上怪石林立，随处可见突出的岩石，一旁是狭深的峡谷，黑黢黢见不到底，平白让人添了丝紧张。
　　二十分钟后，当周卓踏上久违的平地，他颤颤巍巍地回了回头，脚一软，差一点跪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江辰一把把他薅上来
　　“说了不要回头，找死啊！”江辰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背上此时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谢辰哥救命之恩！”周卓心有余悸地蹿到五米之外，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众人这才向下望去，深不见底的陡坡像一条盘亘的的蟒蛇，静静潜伏着。江辰的背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前面的人但凡有一个没踩稳或者手滑，底下的人都得出意外。所以郭婷才会在出发之际叮嘱大家不能回头。
　　方凯走到江辰旁边，递给他一张消毒湿巾，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手。江辰闻言，低下了头，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磨得通红，掌心上面还带着红色铁锈，手指根部已经隐隐起了水泡，修剪恰当的指甲盖里都是黑泥。
　　江辰皱了皱了眉头，接过那张湿巾，还没等他道谢，方凯已经起身将湿巾分给其他人。消毒水浸上掌心，冲鼻的气味瞬间涌入了他的鼻子。指尖微凉，他的掌心传来了刺痛感。疼痛连接着大脑神经，黏连了近乎一夜的疲惫
　　他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漫不经心擦拭着手，他感觉到胸膛里蛰伏的心跳正逐渐加快，他从包里掏出了水，近乎执拗地灌了下去。
　　“哎，喝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方凯玩笑般开口，坐在江辰旁边，“你手弄好了？”
　　方凯一把抓过江辰的手
　　“我看看！”
　　“靠，什么毛病！”江辰想要抽回手
　　“嘶....我靠！”方凯迅速抽了一张湿巾，转身按在江辰手上，江辰倒吸了一口凉气，真他妈疼啊！
　　“我给你说，你这不好好弄！赶明得了破伤风，发烧带呕吐，你就等死吧.....”方凯一边念叨江辰，一边动作麻利地擦拭着他的手。
　　“我自己来！你放开....靠....找死啊！”
　　江辰的怒气值蹭蹭往上飙，孙泽轩不着痕迹地往周卓那边挪了挪。
　　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周卓见怪不怪地伸了伸腿，那位叫方凯的大佬，在过去一个月里无数次凭借一己之力把江辰惹急，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每次当他颤颤巍巍地想转过拉架时，发现他家辰哥压根没有动手的打算，即使每次狠话放了不少。
　　郭婷和另外一个女生靠在一起，低低地笑了出来。同时还不忘递给周卓他们一包饼干。经过短暂的接触，她们发现那位闻风丧胆的江辰，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嘛！长得帅又贴心，还很绅士，虽然话少了点。
　　果然，传闻害死人啊！
　　“哎，同桌！你右手小拇指那有个朱砂痣！”方凯大惊小怪地对着江辰说：“我第一次见！原来只在我妹妹的言情小说里看见过！”
　　江辰右手拇指上藏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为他苍白的手添了些血色。他神色古怪：地看着方凯：“言情小说？.......”
　　其他人：.......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方凯收回了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个人爱好。”在一众人想笑不敢笑的扭曲表情下，漫不经心地开口：“还笑？一会赶不上日出有你们哭！”
　　“诶......”周卓赶忙低头看了看时间，招呼着大家继续赶路。
　　他们后半程走的格外顺利，沿路偶遇了些工作人员，问清楚了方向，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去。
　　“前面就是金锁关了吧！”孙泽轩兴冲冲指着前方的关隘，门洞上方刻着金色的繁体字，两边的铁连上绑满了红色的绸带，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极了幽冥的地府，悠悠地泛着红光。
　　周卓搓了搓手臂：“怎么有恐怖片的既视感！”这个地方，白天就是祈愿祝福的寺庙，晚上则变了个样。
　　等他们踏入门洞，里面的热浪扑面而来，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这点热气温暖地让他们想流泪。这地上或坐或卧很多人，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倦意，甚至还有一两岁的小孩趴在爸爸妈妈的怀里睡得正香。
　　江辰他们安静地走了过去，出去以后就看到门外有个一米多高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锁子，摊主正在给其中一个锁上面刻字，看到他们过来，热情地招呼着
　　“你们来看看！我这锁子还能刻字！许愿很灵验的！”
　　郭婷好奇地凑了上去：“叔，刻啥都行吗？”
　　“没错！”
　　“你这怎么卖啊！”
　　“十五块钱一个，随便挑，包刻字！”
　　郭婷有些心动地盘算着，“叔，你这个要刻多久啊，我们还要去看日出！”
　　“很快的，十分钟，不耽搁你们。从这儿过去到东峰就剩二十多分钟”摊主老板笑呵呵地说到：“年轻人腿脚快，二十分钟就到了！”
　　“好！那我要一个！”郭婷回头看了看他们，江辰笑了笑点了点头，周卓则是蹦蹦跶跶地冲到前面：“叔，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
　　江辰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退回到山洞里，借着暖意，活动着自己发麻的关节。他对这些并不是毫无兴趣，只不过是无事可求，无愿可许。
　　过了一会，周卓捧着一把精致的小锁来到他面前：“辰哥你看你看！”他献宝似地把东西举到江辰面前。
　　江辰定了定神，接过了周卓递过来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是‘友谊长存’四个方方正正的楷体，上面还刻有三个字母‘J’‘Z’‘H’
　　“摊主说刻不了那么多字，所以我就刻了咱们名字的缩写”
　　周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个是我.....这个‘J’是你的姓，最后那个是浩子！”江辰抬头笑了笑，还没等他说话，周卓就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来辰哥！让我给浩子拍一张，我叫这小子，他说自己有事来不了，真是的”
　　周卓一边拉着江辰拍照，一边控诉某人：“......啥事儿能比咱俩重要啊！”
　　话落，他便拉着江辰跑了出去：“我刚问过了，摊主说挂的锁的越高越灵验！你这身高可不能白长了啊！”
　　江辰看着面前的柱子，眼角抽了抽。这个柱子上缠着锁链，现在被密密麻麻地锁子占据，一眼望过去，就像是某个神话故事里的乾坤神柱。
　　江辰长手长脚，此刻也有些手忙脚乱，周卓在一旁不断地指挥着：“辰哥那！对就是那！....”忙活了好一会，总算是锁上面了，周卓心满意足地拍了照。寻找其他人的身影，两个女生也已经弄好了，双手合十正祈祷着什么。方凯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显然也是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周卓贱兮兮地凑过去发问：“凯哥！你刻了什么字啊！”方凯科插诨打道：“你猜？”他挑眉：“早日成仙，法力无边.....”
　　周卓见没戏，也没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举着相机跑到一旁拍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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