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普·終場

　　9
　　ура

　　他们呼喊着，就像很久以前这里回荡的“Sieg...Heil”声一样。

　　他们将枪口举向天空，然后发射，好像礼炮。

　　他们冲进国会大厦，在墙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此刻是胜利者的盛宴。

　　托里斯一面护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和菲利克斯解放了柏林城郊的战俘营。那些混杂了太多情绪的人流不受遏制的在破败的城里横冲直撞，在那罪恶的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那胜利的头衔。

　　娜塔莉亚和她姐姐在城区内，机械化的发放迟来的救济，一个幼童在人群中挤到前面，他只想抢到一小块面包，却因为违反了“规矩”，被一旁的娜塔莉亚利落的掏出手枪击毙。

　　爱德华和莱维斯搜查城内余民，他们要收缴那些武装力量。有些人抵死也不肯交出那家人的遗物，于是铜质子弹穿过他们的躯体，然后怀里紧抱的“遗物”被收缴，一把布满弹痕的□□步枪。

　　这一切在那撼天的庆贺枪声中，是那么理所应当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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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维希终于从地堡中释放，他和其它的高级将领一样被红军战士压着去见了伊万。

　　他见了那人，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哦，这是自然，孩子赢了游戏，有理由不欣喜的将笑容挂在脸上吗？

　　没有任何的辩解，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认输。我哥呢？”

　　“那里。”伊万眯着紫色的眼睛，抬起水管指着国会大厦的一边：“如果他还活着。”

　　随后他被两个红军战士压着走近了国会大厦：

　　抬头，被炸毁的墙边挂着死者的尸体，一瞬间的加热竟将人体和建筑粘连在一起。

　　低眼，地面上散落的断肢残臂和崩碎的砖块相互交迭着，昭示着生命的渺小脆弱。

　　“进去。”他被推了一把，无暇去想象当时的惨烈。

　　走进大厦，到处是堆积的尸体，即使清理战场的人也无从下手，不知道该先搬哪一部分。

　　楼梯扶手上的弹痕，空洞的墙壁，地板上不时出现的大洞……洞里露出的手臂……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对他们的召唤。

　　那样不甘。

　　哥……对不起……

　　他在心里默念。

　　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不知道。

　　路过会议大厅的时候，路德维希申请进去看一眼，红军战士用枪托抵着他的背，将他压进去：

　　那曾经洁白的幕帘现在仅剩残景，烧灼而卷起的边角和被利刃划伤扬起的纤维，中央振翅的雄鹰胸前满是血污：横向的喷溅血液，从角度看，大概是砍了脖子，随后拔刀的惯性，将那血渍染到铜鹰的心口；星星点点的暗花，也许是被机关枪扫射溅落的血点；大些的，大概是人被按在那里，直接用枪托砸烂了头……

　　一个红军战士从后面踹了路德维希一脚，被捆住双手的他重心不稳跪在地上：“喂，到底是什么咒语，让你们这帮疯子抵抗到最后一刻？”

　　有几分嗤笑的口吻：“真他妈的是那什么Sieg...Heil么？喊三次就真的神灵附体永生不死了？”

　　另一个战士顺势踩着他的背，路德维希只能低着头，头被迫的沉在浸透鲜血，现在有些干硬的刺人的地毯上：“竟然一个投降的都没有，昨天晚上从地下室里还发现了一个余党，他妈想跟我们拼命，还好被一枪击毙……”

　　路德维希能想象到，基尔伯特在这里，不管自己站不站得住，忘记敌我般的，不断挥动着手里的刀——

　　砍。

　　砍！

　　砍！！！

　　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严重总是那样炽热的红，他总是不顾一切的消耗着自己的所有，只为践诺，甚至是那个此刻看起来如此荒唐的命令。

　　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下去，溶化了凝固的深褐，染在他脸上。

　　“喂！起来！”一个踢了他的下颌，另一个提着他的后领，把他从地上弄起来。

　　路德维希被他们压着踉踉跄跄的往楼上走，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见了基尔伯特该说什么。

　　路德维希被人压着从楼梯的阴翳中出现在五月的蓝天下。

　　那样透彻又混浊的冷风，钻进了他的军服。他已经无暇去顾及那肆意掀起细微伤口的风，将砂砾和火药埋进那些新生的伤口。

　　最好的止痛剂从来都不是药品，不过是麻木而已。

　　他看到在那个角落的基尔伯特，沉着头，那么落寞的银色，旁边那和他瞳色一致的红色旗帜，张扬在硫磺味的风里。

　　“请放开我。”

　　押解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路德维希要打什么主意。

　　“我不逃跑。”他一字一顿：“我只是按照你们指挥官所说的，去接他。”

　　两个人交换眼神，然后一个解了他的结，一个检查他身上没有任何武装，便放他过去，两人守在黑漆漆的楼梯口。

　　路德维希缓步走过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此刻是如此平静，走向那个红旗飘扬的角落，那个红色旗下的一抹染血亮银。

　　“哥……我来了……”

　　那个一直喃喃自语的男人好像用他仅剩的力量对抗该死的引力，挣扎着抬头。那一瞬，血色的瞳孔急速的收缩，他不敢确认眼前的影像，颤抖的嘴唇竟蹦不出一个单词。

　　好像是凝固的准星，却早就没了枪管。

　　一种无力的习惯。

　　基尔伯特以为自己死了，要不怎么能看见这样邋遢的维斯特——细碎的头发垂在额上，脸上那么多口子，混着隐隐的霉味，还有那满是血污的军装……

　　他无法举起任何一只手，左臂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右手早就在挣扎的时候被看守他的红军战士打穿了肩胛骨。

　　他真想去摸摸那是不是他的维斯特，他至此效忠的弟弟。

　　“对不起，哥……对不起……”

　　路德维希开口，他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难过，殊不知那样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更纠结痛苦。

　　“维斯特……”

　　如呓语一般唤着对方的名字。

　　路德维希蹲下，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观察那些绳结，随后伸出手解开那束缚基尔伯特的绳子。

　　双手围过去的时候，他发现基尔伯特的左前臂像瘫软的面条一样，感觉不到尺桡两骨的存在。

　　他竟是如此接近于死亡，以一个国的方式。

　　“维斯特，本大爷……输了……”基尔伯特哽咽着，声音干涩，哑得胜过了天上的鸦。

　　“……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路德维希小心的抱着基尔伯特，生怕在他的布满伤痕的躯体上再弄出难以治愈的损伤。

　　那些基尔伯特平时会当做“男人的骄傲”的伤，现在却都咧开嘴，嘲笑这对一无所有兄弟。

　　除了彼此，他们什么都不剩。

　　路德维希感到怀里的基尔伯特身体颤抖着，凌乱的短发刺在自己的领口，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

　　他用自己的手扳过基尔伯特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

　　然后他将自己的头也同样埋在基尔伯特那里，一会，基尔伯特感到自己左肩上两点透来丝丝湿濡的寒意。

　　维斯特你个笨蛋，要哭的话就不要忍着不出声啊……

　　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

　　日光之下的暴行，方才结束，却又重新上演。

　　他们却无力反抗。

　　连此刻的拥抱也不能确定。

　　对不起。

　　如同盘桓在柏林上空小鸟那细微的叫声，那样不断的节律，缠绕在两人心底。

　　声音又如何？

　　无非是淹没在用枪炮鸣响欢呼嚎叫加冕的胜利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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