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恩赐[克苏鲁]

　　010

　　我殷切地期盼着他的回答，那一刻，我觉得我勇往无前。

　　因为我知道，我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我希望我的一生能如同那份记忆中的我一样，在事业上荣耀辉煌，但我也同样希望我的生活能摆脱苦难，和他一起拥有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最简单的幸福。

　　我紧紧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手，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得我想要的答案。

　　科瑞教授却似乎并没有被我打动，而是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开口道，“时间其实是因为变化而产生的一种状态，只有那些置身在有限维度中、视野狭小的存在才会认为有像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之类的东西①。”

　　我不解于他的话，因为他表现得就好像他已经理解了宏大宇宙的真理，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时间本质上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和我刚刚的问题毫无关系，我只是执着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我不在乎。”

　　“……”他停顿了片刻，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后才缓缓地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我则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失落，“还是说，您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对您过去的选择感到后悔了吗？”

　　是啊，他实在是太好了，认真地讲，我其实根本就配不上他。

　　在所有的自然科学学科之中，我几乎是第一个得到如此殊荣的女人，但我并没有因此轻率地认定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我有幸在科学史上留下姓名，只是因为上一次我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从科瑞教授这里得到了其他女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机会和支持，更多的女人，被阻拦在真理之外，求助无门。

　　虽然他上一次选择帮助我，但这一次他提前知晓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命运，甚至说不定还看清了我本质上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所以犹豫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悲伤并没有如我预期般的强烈，我甚至隐隐有种解脱之感，或许他可以有更漫长的人生，而我说不定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探索真理。

　　可能我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但我真的觉得，这一次的我或许可以通过自己替那些求助无门的女孩们找到破局的办法。

　　而我也无需因为科瑞教授的帮助而背负严重的心理压力，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论文和科研能力，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并即将担任实验室主任的工作。

　　那时的我所能报答的，只有成为他的好妻子罢了。

　　可事实上，我从一开始便是想要逃离自古以来女人身上似乎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名叫妻子和母亲的枷锁，想要实现我的蓬勃野心和欲望，想要探索整个世界未知的本质……

　　即便他给我提供了达成一切的契机，我也终究无法为了他而改变自己，成为世俗意义上被驯化的完美好妻子。

　　倘若命运重来，我便再也不需要为此而痛苦纠结了。

　　想到这里，即便我难免因此体会到了几分感伤和忧心，却又生出几分毅然决然的冲动。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再次踮起脚尖，在黑暗中捧起他的脸庞，想要做我之前因迟疑而停下的事情。

　　就当做是一个告别吻吧。

　　在我意识到我真的要这么做之后，我感到无比的紧张，尤其是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我们曾经亲密的画面，相比于此时我所体会到的触感，显然要更加直接与赤/裸。

　　但我从未真实地经历过这些，在漆黑静谧的房间之中，他身上清淡简约的未知香味已经让我失去了神志，隔着西装的胸膛轻而易举地对比出了我的柔弱不堪。

　　我清晰地听见了我短促的喘息与激烈的心跳声，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来自体内最原始的渴望，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不会被任何事情阻止，我想要吻我即将分别的“前夫”，仅此而已。

　　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我忍不住地开始思考，科瑞教授的话似乎真的有道理，时间对于我这样的渺小之人而来仿佛变得停滞缓慢，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们才终于从不同的起点遇见。

　　而当我真的触及到他微凉且颤抖的嘴唇时，我仿佛体会到了仿佛来自灵魂的喟叹，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始终会有人乐于享受这样看似无聊的低俗趣味。

　　更何况，亲吻自己喜欢的人，只会感受到更加深刻的快乐和满足。

　　科瑞教授显然是被我这样“冒犯”的举动给吓坏了，他一动不动，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甚至发出了慵懒且疑惑的轻哼。

　　我忍不住呜咽，然后轻轻地咬着他逐渐温热的薄唇，想要得到他的更多回应，好让这份回忆能永远在我的记忆里封存。

　　可是他却始终波澜不惊，甚至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与记忆中他的渴望与主动截然不同。

　　“回吻我，求你……”

　　我忍不住用沙哑的声音焦急地乞求他，希望借此方式确认，在这个孤独的道路上，我对于他而言并非仅仅只是过客。

　　可是，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科瑞教授的平静也让我逐渐从炙热的贪婪之火中坠入冰窟，我清醒了过来，而后缓缓地离开了他，松开了我早已攀附上去的双手。

　　“抱歉……”我苦笑着，“是我想要太多了。”

　　我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在隐约看见桌上的煤油灯之后，我立刻转过身，摸起边上的火柴，心慌意乱地试图点燃它。

　　“哧——”划了好几下，火柴头上才骤然燃起了明亮刺眼的光芒，我垂眸点燃了煤油灯，然后尴尬地背对着科瑞教授胡言乱语，“一定是因为光线太暗了。”

　　给了我本不该有的勇气。

　　“……”

　　科瑞教授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像是终于理解过来一般，“哦，你喜欢这个？”

　　他此时这么问，表现得就像我是个放荡贪婪的女人一样。

　　我心酸地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对这如同质问一般的话语，我只觉得无地自容。

　　“我……”

　　我正不知道如何向科瑞教授解释我刚刚逾矩的行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地板同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噪音，煤油灯的光芒突然肆意跳动，忽明忽暗。

　　这样诡异的气氛让我忽然有些害怕，我刚要转头，便听到他用着沙哑不解的声音在我的耳后侧，“你拒绝了万物的真理，却更想要这样的东西？”

　　我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头，想要问他什么真理，什么拒绝？

　　可就在此时，微凉的柔软轻轻地触及我的耳垂，我骤然间浑身颤抖，麻意随之扩散至整个渺小的躯壳，整个人骤然失去所有力气，幸而科瑞教授就在身后，让我不至于摔倒，得以倒在他的怀里。

　　可是，我在遇到他之后被爱意蒙蔽了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理智，因为从见面到现在以来发生的种种怪事逐渐整合，让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些许怀疑，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事实正在发生。

　　但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警惕地转过头看着他，这一刻，我终于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的表情。

　　乍一眼之后，我便立刻心慌意乱地收回目光，紧张地反驳道，“我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吻，而是这个吻背后所代表的爱意。”

　　“爱？哦，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打了一个寒颤，突然从虚妄的美好幻象中清醒了过来，“是的，我追求真理，但真理可以通过探究得到，爱却不能。”

　　“那是一种真挚的情感，也是人类独有的能力……”

　　我转过头看向他，在愈加明亮的油灯下，他脸上的神情却显得逐渐悠远陌生起来，就好像不是凡人，而是……

　　“ta者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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