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

　　屋内炉火燃烧着，房门微掩着透气，女声无波无澜地陈述，不夹一点情绪。
　　“最后，”声音顿了顿，“五十年前蓝鹤家族退出，蓝山交归海市。”
　　墙上钟摆嘀嗒嘀嗒地晃动着，时间慢慢流走，一呼一吸都能感觉到。许云战始终抱怀倚靠在椅子上，目光停在桌上，许久不动。
　　“如果你接受不了……”
　　戴伊抬眼，看着男人锋利如削的脸映在火光里，他薄唇轻动。
　　“你应该哭出来的。”
　　戴伊眼里死寂的深潭好似被搅动了几下，多了些情绪。
　　尽管她略过后面拯救蓝山的部分内容，但许云战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如果祁萝是被人硬塞进的蓝鹤家族，那么这个人……
　　真的会是谭春云的亲生母亲吗？
　　戴伊目光又淡下来；“没什么值得哭的。”
　　一句话又陷入寂静。
　　房门轻敲几声，外面有人道：“二小姐。”
　　“进来。”
　　门卫探头瞧见许云战，又缩了缩。
　　实在是，莫名地怕这男人。
　　“不进来，要我出去听你说?”戴伊冷声。
　　门卫有些哆嗦地走进来，低眸不敢看许云战一眼，“二小姐。”
　　戴伊眉眼有点难耐：“说。”
　　“您让我蹲的那两个外国人，我没见到。”
　　戴伊眼下有些青厉，神经似乎也绷得很紧，这几天似乎都没有睡好，她缓缓道：“继续盯着。”
　　“那个女孩呢？”
　　门卫摇摇头。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许云战从沉思中回神，慢悠悠道：“你怀疑?”
　　戴伊面无表情：'“青云村和紫竹村发生异变，只怕他们已经进山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屋内两个性子易躁的人都沉默了。
　　“许……许少?”
　　严嵩小心翼翼的语气透着一丝急切。
　　许云战语气生冷：“站外面说。”
　　“刚才有两个外国人出现。”
　　戴伊眸色一紧。
　　“进来。”
　　许云战看着他：“继续说。”
　　“那两个人似乎去了隔壁那座山。”
　　许云战眸光漆黑，看向戴伊：“你知道吗？”
　　“柳山。”
　　“能说说吗？”
　　“柳山的柳鹿家族曾经跟我先祖父暗中交好。”
　　许云战微惊：“你先祖父，违背蓝山明文规定?”
　　蓝山人，与世隔绝，这个谭野倒是长了反骨。
　　“既然他们没来过蓝山，”许云战一动不动盯着她，“现在有另一可能。”
　　“播种的是，谙泯家族。”
　　“无疑是。”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门开，唐思璇站在光里，她抬头：“姐。”
　　戴伊微怔，唐思璇已经走进来，身后是玉天恒。
　　“思璇。”戴伊眼中有块冰山融化，仿佛压在心中的石头落地。
　　“刚从蓝鹤家族过来。”
　　“姐?”男声磁性悦耳，犹如陈年佳酿流淌在舌间，令人心尖一颤。
　　许云战眼中带点兴致，有意思。
　　他起身：“你们聊。”
　　唐思璇看他：“不用。”
　　“都是一条船上的，现在生死是非，做什么不必瞒着。”
　　许云战停住脚步，轻笑：“你们的目的是救，而我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知道吗？”
　　唐思璇微蹙眉：“只是想回去?”
　　外面风刮得越来越大，撕裂的声音盖过屋内，有人淡淡开口：“我没有那么大义。”
　　戴伊微抿了抿唇，未察觉的眼底暗了暗。
　　“谢谢二小姐开山门，先走。”
　　黑呢大衣转眼卷进大风里，可男人的脊背却很直，像是从来没有狼狈过似的，消失在阴凉的天色里。
　　“不要强求，他只是他自己而已。”
　　戴伊垂睫，慢慢起身把门关上。
　　“你认识他。”
　　唐思璇若有所思。
　　“一面之缘，没什么可提的。”戴伊瞥了玉天恒一眼：“倒是他，是哪边的?”
　　唐思璇默了默。
　　玉天恒似笑非笑，反正，也没打算她会回答。
　　在他正要说明时，一旁的女孩淡笑。
　　“自然是我这边的。”
　　玉天恒愕了愕，没反应过来。
　　“蓝若昀和林依静在紫竹村清理九凤月翎。”
　　但唐思璇迅速跳过这个话题：“这东西一时除掉不能安心，你觉得夜龙草在筌幽谷吗？”
　　“如果一切跟之前一样，那肯定在。”戴伊微皱眉：“但是英摩尔和法拉吉好像去了柳山。”
　　“意思是，九凤月翎种子散播不是那两人干的?”
　　唐思璇又道：“这消息你哪来的?”
　　戴伊喝了口普洱茶：“许云战的人蹲到的。”
　　唐思璇挑眉，没说话。
　　“对柳山，你好像一点不意外，了解?”戴伊看她。
　　唐思璇杏眼泛着光泽，眼中带着思索。
　　“姐，再问你一个问题，”她忽地起身，“你觉得许云战能信吗？”
　　“能。”
　　唐思璇点头，看向玉天恒：“我就不回蓝鹤家族了，直接去筌幽谷。”
　　玉天恒微笑，轻轻“嗯”了一声。
　　一点不惊讶。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陪你来这?”玉天恒上前，很自然地帮她系披风扣子，手指修长好看，剪裁干净，动作轻柔灵巧，神情懒散却带点温柔。
　　唐思璇下意识地停住，低眸看着他的动作，没动。
　　“就知道你会乱跑，小朋友。”
　　玉天恒低低一笑，黑羽似的眼睫轻扇，懒洋洋地看她。
　　“你和你姐姐先去，出来前我已经跟炎老知会一声，秋水和许忱言会在中途和你们汇合。”
　　扣子系好，他收回手，又是一脸漠不关心带点坏笑的模样。
　　“我办点事，后面去找你们。”
　　唐思璇慢慢点头：“行。”
　　她随口道：“小心点。”
　　玉天恒弯唇：“好。”
　　待他走后，戴伊也起身。
　　确实，必须先找到夜龙草。
　　看到站着不动的唐思璇，她道：“不走?不是比我还急?”
　　“姐。”
　　唐思璇瞭起眼皮，黑仁似的瞳孔明亮。
　　“最后唐家许家出动都没有解决谙泯家族，甚至还用到军队。”
　　“针对蓝山的势力，只有谙泯吗？”
　　戴伊脸色渐渐沉下来。
　　“那两个外国人的背景身份，还得查。”

　　幽暗的巨大帘洞里，没有想象的脏乱，只有干净整齐的摆设。
　　“你说来了唐府的侦探?”
　　男人微低头抽了根烟，呼出一口白烟。
　　“是。”
　　“叫什么？”
　　“女的叫唐思璇，男的叫玉天恒。”
　　男人捏烟的手指微微一颤，烫到了皮肤，他皱了皱眉，茶色的眼睛泛着冷戾。
　　“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去筌幽谷找夜龙草了，估计也是非死即伤。”女声冷笑。
　　“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做好你该做的。”
　　男人淡漠地直视她，目光穿透如锁喉扣紧的手指，让人不敢呼吸。
　　“是。”
　　“回去吧。”
　　男人指腹摩擦着额头，眉宇间带着难掩的躁意，半晌，他叫了一声。
　　有人进来。
　　“派些人去柳山。”
　　“明白。”
　　“另外，筌幽谷那边进展怎么样?”
　　“据消息已经到了天颈湖。”
　　男人点头：“派一班武警堂的人过去，所去之人，”他咬了咬烟蒂，嘴角轻扯，“杀。”
　　“是。”
　　“对了，”男人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有没有她的下落，金发，褐色眼睛，有点矮。”
　　“没有。”

　　虽说正值秋季，可是蓝山这天挑剔至极，偏偏刮着狂风，甚至还飘着片片莹白的东西，隐隐透着寒气，使劲儿往人脸上吹。
　　“休息一下吧。”
　　戴伊眸色深黑地望着天空，冷风灌进眼里感到生疼。
　　以前的蓝山，不是这样的。
　　“姐，到山腰了吗？”
　　唐思璇抬手挡了挡风。
　　“还差点儿。”
　　天色暗得较早，这会儿天空已经没那么敞亮了。
　　唐思璇：“今晚得在山腰过夜了。”
　　“没那么容易，你们白天是走捷径下山的。”戴伊向前走了几步，余晖落在她修长的脖颈，衬得白亮。
　　“但现在不行，蓝山的路崎岖，覆盖面积大，在晚上要是幸运能走到山腰，”戴伊那双丹凤眼微眯，“普通人都能高兴很久。”
　　唐思璇垂眸，余晖下看不到她的情绪，有些模糊。
　　“话说你们昨晚穿来的时候，真没事？”
　　终究还是问了。
　　唐思璇极不情愿地吐字。
　　“你和玉天恒一块儿，”饶是戴伊也不禁轻笑，“掉星莲湖里?”
　　唐思璇：“……”
　　“这安排得还挺有情趣。”
　　唐思璇闭了闭眼，有点烦：“打住，别提这茬了。”
　　戴伊眸中含着点水光，映着远方，唇间轻语。
　　“这本来，就不应该把你们卷进来。”
　　“姐。”唐思璇皱眉。
　　“你自己的事都没解决，又过来帮忙拯救蓝山，真的不值。”
　　唐思璇沉默了一下，抬眸：“你自己呢？”
　　戴伊漫不经心摇头：“不值。”
　　“可芜老一直撑到现在，总不能留遗憾。”
　　唐思璇头回认真地开口。
　　“芜老?”戴伊提着灯，身边亮了亮，映着光：“你是为了她?”
　　周围风声依旧鹤唳，只是懂得缓了些，女孩挽起长发，绑了个马尾到蝴蝶骨的位置，零星的余晖勾勒出曲线，安静好看的侧脸泛着光，明艳的暖橙色，在手腕间晃动。
　　浓密的睫毛颤动，她微低头，声音清冷，语气却很轻。
　　“那是我外公外婆拼死都在护着的东西。”
　　“我始终不理解，可他们在临死前叮嘱都不忘提一句。”
　　“蓝鹤家族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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