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第二日程观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神朦胧的去洗漱间。
　　周知觅洗完头发裹着毛巾出来，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见到她，笑嘻嘻的打招呼，“早啊”。
　　昨天的生生死死好像一场梦，梦醒了周知觅还是原来的那个周知觅。
　　程观云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见周知觅浑身湿气，转了话头道，“大早上你洗澡洗头发做什么”。
　　“晚上回来的晚，没洗澡”，周知觅淡淡的解释着。
　　程观云“哦”了一声，错身进去，与周知觅一样选择性的忘记。
　　这一日去店里去得晚，但他们两人都是干劲十足，修修补补的整了一天也不喊累，直到天黑了工人走走了他们才停下手里的活。
　　程观云心里清楚，她和周知觅这样无非是因为气不过，所以拼命的去做出一个成果来，迫不及待的证明自己。
　　但这样的气不过是一时的，哪一天心情好了气性也就没了，可是开店却是需要长久的耐性，无论是输了赢了都是这上面的结果。
　　程观云一直觉得她自己没有想清楚，其实周知觅又何尝不是，这一份事业但凡少了热爱都无法长久。
　　有些话她本来不想再提的，但她自己也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下去，迟早会散。
　　周知觅兴冲冲的从楼上下来，告诉她订着一个很火的餐厅，昨天节日两人没聚上，今天打算补上，人嘛总得有点仪式感，去和过去告别。
　　程观云点点头，想着吃完饭也许是个不错的时机可以聊一聊。
　　然而到了才发现这地方人有点多的吓人，程观云想打退堂鼓，哪怕再美味人挤人的她怕自己不消化。
　　“要不点个外卖回去吃吧”。
　　周知觅却不干，“来都来了，吃了再走吧”。
　　程观云拗不过她，只得别扭的挤进人堆里。
　　等她挤进去才发现里面的人虽多却不如外面那么拥挤，围着的多是一些小年轻等在围栏边像是在等着什么大明星一般。
　　这时音乐响起，曲调盖过周围嘈杂的人声，深沉的女音开口的瞬间脚步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去见不到人，只有满室的热闹。
　　但歌声响起的那一霎那似乎远离尘嚣，独自享受灵魂的洗涤，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周知觅回头看着发愣的她晃了晃手问，“坐哪”。
　　“找个人少的地方吧”，程观云还在听着歌，歌词在脑袋里转了无数遍，最终忍不住笑了笑。
　　这几年的沉沉浮浮，就像歌词里唱的，“一个无名不融入的，一群拼命想容身的”，人生就在这进与出间苦苦挣扎。
　　外边的年轻人挥舞着荧光棒，有些热切的摇着手里的摇铃，激动又兴奋，一首安静的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好在女孩子唱完一首离场了，换了人，门口围着的悻悻散去，要不然程观云可能真的吃不下这顿饭。
　　周知觅刚点完菜，服务员找过来开口却是道，“两位女士，您的朋友在楼上包厢请你们上去一起”。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朋友哪有在省市的。
　　“是不是搞错了”，程观云质疑道。
　　服务员犹豫了一会问，“请问两位女士有姓程的吗”。
　　程观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请我们的人姓什么”。
　　“不如两位上去看看”，服务员不好意思道。
　　周知觅好奇的张望，推了推她，“去呗，这么多人怕什么”。
　　程观云犹豫一会点点头，“你带路吧”。
　　服务员走在前面，直到一间包厢门口才停下，程观云有些紧张，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门一推开，里面的笑声传来，四五个人各个穿戴整齐，与这民俗的音乐餐厅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
　　程观云打量他们的时候，一桌的人也在打量程观云，这十多双眼睛扫过来让程观云忍不住想转身就走。
　　她看到那人起身朝她走来一时竟有些紧张。
　　周知觅认出人来道，“是宁维桢吧，不会是你让人来请我们吧”，周知觅对他可是印象深刻的很。
　　宁维桢朝周知觅礼貌的笑了笑道，“是的，正巧碰上了一起吃饭热闹些”。
　　周知觅点点头笑着对程观云眨眼睛小声道，“这顿饭很值呀”。
　　程观云忍不住想朝周知觅翻个白眼，要不是为了周知觅昨天也不会和宁维桢有这么多的事，此时即便要推辞都没有底气。
　　宁维桢看出她的犹豫，小声道，“难得遇见，一起吃个饭吧”。
　　他这话一起坐在他身边的人感觉挪位置。
　　“你这殷勤的”，挨着宁维桢的女孩子挤兑男生道。
　　程观云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就见莫寻的脸黑了下来。
　　宁维桢引着两人落座，莫寻开口就怼道，“哥，你交朋友可得留点心眼，多得是表里不一的人”。
　　女孩子之间似乎有种天生的气场不对，再加上昨天的事，莫寻对他们自然没有好脸色。
　　宁维桢觑了莫寻一眼，“你要是吃饱了就先回去吧”。
　　周知觅本想说什么，一听宁维桢这话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这一笑又被莫寻瞧见，朝她狠狠的瞪了回去。
　　莫寻冷哼一声，却是道，“我没吃饱，我不回去”。
　　宁维桢一个眼神过去，莫寻不甘心的收了音，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低头不说话。
　　先前被莫寻怼的男生笑嘻嘻的开口，“菜都上齐了，咱们一起敬维桢哥一个呗”。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啊”，一碰杯众人齐声。
　　唯有程观云两人面面相觑。
　　周知觅很赏脸的喝了大口白酒，程观云浑水摸鱼的埋头喝了口茶水。
　　眼镜男像是突然发现程观云的杯子里的茶水，拿着酒瓶给程观云要倒。
　　“不好意思没给你倒酒”。
　　“我不喝酒，谢谢，一会还要开车”，他们两人总得留一个清醒的，再说程观云本来也不喝酒，她抬手推拒。
　　“喝点嘛，维桢哥好多年不过生日了”，眼镜男边笑边劝她。
　　“怀民，她不喝，别倒了”，宁维桢起身拿走了杯子。
　　他一说话场上立马安静下来，这几个似乎对他都有些发怵，不在纠缠。
　　这么明显的维护，程观云有些不淡定了，她还欠着宁维桢人情，本是想着两人不见得有见面的机会她才会招呼都不打就走，但今日这局面让她有些慌了，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她不敢去想。
　　一转眼莫寻恶狠狠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吞下去。
　　程观云埋头假装没看见。
　　周知觅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她要给宁维桢敬酒，生怕莫寻不够气一般。
　　程观云摁着周知觅的手小声的劝，“算了，别多事”。
　　看莫寻对周知觅的排挤就知道昨天他们不会什么事都没有，但看在宁维桢的面上，总还是要容忍一二的。
　　周知觅见她劝了，撇了撇嘴，放开了她，独自一人去敬酒。
　　无关其他，人情上总还是要走这一杯。
　　“感谢您邀请，观云不喝酒，这杯我代她一起”。
　　听她这般说话，其余的男生跟着起哄，“以茶代酒嘛”。
　　见程观云没有要动的意思，几个男生起哄道，“一起，一起”。
　　这会宁维桢没有阻拦反而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程观云闹不清楚他期待个什么。
　　此刻骑虎难下，程观云只得拿着杯子起身和他碰杯。
　　“维桢哥要满上啊”，眼镜男笑嘻嘻的去给宁维桢加满酒。
　　宁维桢倒也不多话，加了酒和两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几个男生鼓掌叫好，程观云听着莫名的心虚。
　　周知觅推了推她的肩膀，一脸的八卦，“咱俩就两天不见，怎么感觉发生了好多事情一样”。
　　程观云将靠在她肩上的周知觅推回去，真想好好敲一敲这颗圆脑袋，“好好吃饭”。
　　她只想安静的吃完这顿饭，各自回到各自原来的位置。
　　“宁哥，美女敬了你，你不回敬啦”，眼镜男旁边的白脸男生一脸的坏笑，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宁维桢觑了一眼，男生只是厚着脸皮笑，像是知道宁维桢不会在这个时候黑脸一般。
　　周知觅在起哄声中又推了她一把，笑的有点不怀好意。
　　程观云深呼吸几口才忍住了没去敲打她。
　　她不动，鸵鸟一般的垂着脑袋。
　　错眼间就见莫寻昂着头一脸冷漠的盯着她。
　　宁维桢没勉强她，依旧坐着不为所动。
　　周知觅看出来她的抗拒，笑了笑起身缓和道，“说什么回敬，我俩敬各位，下回有空到我们的农庄捧捧场”，周知觅拉着她一个个的碰杯，唯有莫寻不情不愿，谁也没有在意皆是一饮而尽。
　　“早说那还在这吃什么，早去你们那了”，眼镜男又给周知觅倒了酒。
　　几杯酒下肚场子热了起来，也顾不上熟不熟。
　　“过两个月底试营业，各位有空欢迎来捧场”，周知觅笑道。
　　程观云埋头吃菜，突然有人拿着碗给她盛了碗汤。
　　抬头一看，宁维桢又给周知觅盛了一碗。
　　“到时候你们开业，让莫寻去给你们热热场子”，宁维桢突然开口又叫方才的热度降低了一半。
　　莫寻耷拉着脸，“凭什么，什么破烂地方，我可不去”。
　　“你不是要在这多呆一会吗，正好啊”，宁维桢不咸不淡道。
　　“我一大堆的事情，谁有空去啊”，莫寻不乐意道。
　　宁维桢却懒得看她，“你不去那就和怀民一起回去”。
　　莫寻一丢筷子，“你就会威胁我”。
　　周知觅乐的合不拢嘴，一顿饭白得一个宣传广告，那简直太值了。
　　“太感谢啦，我再敬你一个”，周知觅本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心实实在在的喝了大半杯。
　　周知觅的酒量她是不担心的，只坐在那安静的吃着饭。
　　“吃点米饭吗”，她和宁维桢两人本就挨着，一轮下来周知觅和其他人打得火热，两人的位置更近了，宁维桢说话的热气扑在耳边，让她不禁颤了颤。
　　好在莫寻顾着和周知觅斗气，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见没人注意他们，程观云松了口气。
　　“不用，我吃点心就可以了”，程观云小声道。
　　“你胃不好，少吃点虾，得吃点主食”，说着给她碗里添了半碗米饭。
　　要是这时候还不明白，程观云的脑袋真的也就只能用来看了。
　　她还迟疑着要不要去婉拒，宁维桢已经笑着堵了她的话头。
　　“你电话号码多少，我记一下，下回队里团建去你们那，给你们添点生意”。
　　绕是程观云有千万句拒绝的话此时也想不出哪一句更合适，她纠结半晌，最终呐呐的报了号码，脑袋晕晕乎乎的，她自己有些理不清楚为何就这样给了。
　　“谢谢，那等你们去了给你们打折”。
　　“没事，打不打折都行”，宁维桢说的随意，还不忘给她碗里放上一只剥好的虾。
　　两人对视，他总是未语先笑，就好像当是这样靠近已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克制的避开，想甩脱这种奇怪的情绪，努力的撇清，但每每她出口宁维桢就会有下一句等着她。
　　看她苦恼不已的时候，宁维桢还会贴心的给她台阶下，这在外人看来其乐融融，但程观云心里说不出的为难。
　　她还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现在却是由不得她不去想。
　　这顿饭吃到最后程观云有点撑，她一直在思虑，一时没控制住下嘴的食物，直到起身胃里那股沉重压得她的心都沉了沉。
　　周知觅那边半醒半醉的撩拨人，程观云没眼看，拉着她告辞。
　　宁维桢先送他们出门，看着车开远了才走。
　　后视镜里周知觅盯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打趣道，“这人不错，看紧了可别被人捷足先登”。
　　程观云只笑了一声，一个人如果能被抢走，那就注定不是属于自己的，她自己还没想清楚，又何来的什么看紧之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