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透他－深海呼吸

　　谊会翌日。

　　平昌静照旧在天台补觉，降谷零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容易冷，再者他也不愿意在寝室里多待着，所以往往会出来晒太阳，好的是这几天太阳一直很好，他也乐得在屋顶上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之间痛感猝不及防地袭来，平昌静在猛然睁眼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发情期结束的时间居然提前了整整一天。

　　此刻正逢下课，楼梯之间满是学生，嘈杂的声音伴随整栋楼的微颤传进他的耳朵里，而疼痛已经从骨头里渗出传入四肢百骸，浑身肌肉都开始难以抑制地紧绷起来，他一头冷汗，思考着脱身的可能性——已经太迟了。

　　没有办法，平昌静只能把自己团起来，用外套遮住脑袋，咬住衣服的下摆。
　　啊……现在发出痛叫的话会变成校园恐怖故事的吧。

　　太疼了，静咬着衣服使劲吸气，是永远不会习惯的疼痛程度，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屋顶，楼下都是学生，而他以为发情期明天才会结束，毫无准备地躺在这么个地方。
　　是被临时标记了的缘故吗？平昌静在断续的疼痛之间抓紧机会喘息，外套已经揉作一团——他痛得几乎无法思考，但还是要分心想些别的——也许应该说是幸好在天台，如果是在宿舍里，信息素难以隐藏，说不定会更容易被别人发现。而降谷零……他说不定会被吓到强行把自己从宿舍带去医院的吧。

　　平昌静咬着衣角，思绪已经有些恍惚了，然而“不能发出声音”的概念还在脑子里反复加深，他在翻身的途中愈发靠近楼梯间屋顶的边缘……

　　普通人的临时标记一般是两周，不过以平昌静的新陈代谢速度也许一个月也不会散去，鬼冢班的下一节课是射击课程，二号靶场又恰好与平昌静呆着的那栋、鬼冢班午餐前最后一节课要去的教学楼的距离不远。

　　在这节课开始之前降谷零就感到些许不安，只是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到达靶场之后这样的不安愈演愈烈，尽管这样的不安没有太影响他的射击成绩，避免了被鬼冢教官盘问的后果，可直到他有那么一瞬间明确地感受到临时标记断了，降谷零这才终于明白心里的不安从何而来。
　　那是ALPHA的本能在发出警告。

　　“景！”降谷零注意到鬼冢已经走到靶场的另一端，“临时标记出了问题。”

　　诸伏景光很快反应过来，接过降谷零手里的枪，拍了拍他的肩：“快去吧。”

　　鬼冢八藏倒是没注意到这边，而伊达航看见降谷零急匆匆的往后门跑去，赶紧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诸伏看了一眼降谷离开的方向，伊达航是ALPHA，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而伊达航从来不会与平昌静靠的太近，也不会勾平昌的肩，诸伏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平昌可能出了点问题，zero去帮忙了。”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靠过来，听到他这么没头没尾的解释，居然也没有提什么问题。

　　诸伏景光反应过来：“你们……都知道了吗？”

　　“嗯，看到小平昌腺体上的咬痕了。”

　　“我是BETA又不是聋子，昨天KTV那个挨打的就是个ALPHA吧，围观的人都在讲这事。”

　　“我是ALPHA嘛，所以……”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不过当下还是要先想办法给鬼冢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一边，降谷零加快了脚步冲进教学楼走上天台，他仰头看了一眼楼梯间顶，却没有找到人。

　　这里还残留着平昌静的信息素，他一定在这里，降谷零这么想着，开口呼唤：“静？你在这里吗？”

　　楼梯间的背面传出一声轻叹，随后才是平昌静虚弱的声音：“嗯。”

　　降谷零寻着声过去，看见平昌静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西装外套被丢在一旁，眼眶发红，面色煞白，他赶紧在平昌静身旁蹲下：“静，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样？”

　　“发情期提前结束了，我没怎么样，倒是你，怎么翘课过来了。”

　　平昌静嘴上说是结束了，事实却有些不同。
　　一来，他依然能闻到这里散不去的信息素，以往他在发情期结束后就不再能闻到那些味道了。二来，过去这十多年间他在发情期结束后就不再散发信息素，可这次腺体处却始终在散发若有似无的似乎是临时标记的信息素气味。

　　“临时标记断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只是发作的时候正逢下课，没能离开。”

　　听见平昌静称其为“发作”，降谷零沉默了一下，没有多问：“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暂时起不来。你这样冲上楼真的挺吓人的，脚步声又急又沉，我差点没认出来，”平昌静连呼吸都在颤，“就不能先喊一声吗？”

　　“这里可是教学楼，”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降谷零坐到平昌静身边，慢慢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大喊大叫会被教官抓住盘问的。”

　　“你真当自己是学生吗，”周边的信息素浓郁了起来，平昌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这里可不是真的学校，他人的教官没那么多功夫来管你，而且你急匆匆跑上楼梯的声音难道就不大吗？要不是我没力气，就不是躲在后面而是要在你开门的瞬间给你来一下了，”降谷没有答话，平昌静缓了缓，“你不能指望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还能精确认出一个脚步声。”

　　降谷零不想聊这个，现在重要的是静的身体情况，可静一直在说别的：“这很重要吗？我现在还能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你的发情期是真的结束了吗？”

　　在脱离了研究室的情况下，就算是静也无从得知这些事发生的原因和可能导致的结果，而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怪事，还是在药物的试验阶段，他的信息素变得极其淡薄，那之后还没来得及检查，宫野夫妇就葬身火海了。
　　他在离开组织前吃过由其他实验员紧急研究出的缓和剂，可服下这颗匆匆制作的救急药物所带来的后果是——药物起了反作用。
　　从那之后他才开始逐渐停止散发信息素，最终变成现在这样除开发情期以外都只是普通BETA的样子。

　　“这很重要，”平昌静没有被降谷转移话题，又或者可以说是平昌静正在转移话题，“我没那么希望它会发生，但他要是真的因为这样愚蠢的理由死去了，我大概也会难过一阵子。”

　　“他是指谁？你是在说还没发生的事情吗？”降谷零只觉得不解，“静，你为什么总能那么确定的说出这种好像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其实不能确定这些事是否会发生，”平昌静闭上眼，把脑袋靠在背后的墙上，“但问题就在于，我在那同时也怕它们不发生，任何一点变化引发的都是巨大的变动，我不敢只凭自己的猜测去赌。”

　　“但你似乎……总是在向我透露信息，这又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过于信任你？”平昌静叹了口气，他自嘲似的笑起来，“也不排除只是因为你会活下来。我曾经以为我的劝告能改变艾莲娜和厚司的命运，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说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顺带给我和明美分别留下了一个成年阴影和童年阴影。”

　　成年阴影，说得平昌静自己都觉得好笑，但降谷零却没能笑出来，他意识到平昌静的与众不同，背后隐藏的内容太过不可思议，他不敢妄下推断。

　　“我会活下来……静，你又是如何知道别人的命运的？你自己呢？”

　　“世界是有意志的，而且这个世界意志老不干人事，至于我自己……”平昌静慢慢睁开眼，“我是游客啊，怎么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降谷零猛然想起那一天平昌静说的话，他原本以为平昌说的鬼屋是指警校，现在想来，真正的答案也许会离谱到让人难以置信，降谷试探着提出了问题：“那你……会离开吗？”

　　平昌静歪着头看他，忽然笑了起来：“我回不去，鬼带走游魂，但是带不走活人。”

　　“游魂……你！难道你——”他顿住了，降谷零直觉自己不该问这个，他赶忙止住自己的声音，顿了顿才换成别的问题，“那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静。”

　　这几乎是一句废话，降谷零还想问什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或是说哪些是能问的，而静显然是不会再回答这个刚刚才结束的发情期的内容了，降谷只好说些别的：“你看上去很困，现在离下课还有些时间，我陪你睡会儿？”

　　“我哪止困了，”平昌静重新把脑袋靠在墙上，他自觉无意义地轻笑出声，“我都不知道我在这干嘛，还记得那个喊我少爷的警察吗，那是组织里的叫法，因为我是个OMEGA，他们觉得我的代号没有意义，还有谣言说我的代号是从BOSS床上拿来的。”

　　降谷零顺着他的话提问：“我想，你是不会任由他们污蔑自己的吧。”

　　“那不是废话吗，不过一个一个报复有点麻烦，”平昌静抓起西装外套，撑着墙站了起来，“我找到了谣言的源头，把她送进了研究所。”

　　“送进研究所？”

　　“一个嫉妒OMEGA有得天独厚的爬床条件的BETA，所以我把她送去了研究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完成她想成为OMEGA的愿望……觉得残忍？别担心，她是杀手组的成员，成为实验体没什么可惜的。”

　　离下课确实还有十几分钟，但平昌静不想继续呆在天台上了，他拍掉身上的灰，提着衣服慢悠悠地下楼，降谷零跟在他身后，总怕他一个不注意摔个倒栽葱。

　　“静，”只下了一层楼梯，降谷零就忍不住再次喊住平昌静，并向他伸出手，“牵着手吧，我总怕你摔一跤。”

　　平昌静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抿着唇移开视线：“总是向我伸手，我会产生错觉的。”

　　不，不是错觉。降谷零很想这样说，但他不能做出连自己都不能肯定的承诺，希望后面不应该跟着深渊：“至少在你摔跤之前，我能有机会拉你一把。”

　　静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

　　出了教学楼，平昌静直接往宿舍楼走去，他随意开口：“你什么都不想问吗？”

　　降谷零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肉眼可见没有生的意志的人在把秘密全部交给另一个人之后，还有可能愿意继续接下去的人生吗？
　　“你不是说害怕变化吗，如果我知道的太多，引发了未来的变化，你一定会很后悔的。”

　　太贴心了，平昌静心想，所以才更加会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哦，这样啊。”他没再多说。

　　进了宿舍楼，他直接往自己的宿舍走去，平昌静正巧是在安排寝室时落单的那个，这代表他拥有一个单人宿舍。

　　降谷零依旧跟在他身后，他很快注意到平昌开门的手法堪称粗暴，拧开门把后用力一推，要是门后有人，这一下必定鼻青脸肿。
　　但门后怎么会有人？这可是单人宿舍——降谷零自觉想太多了，撇了撇嘴，没再细想。

　　宿舍昏暗，平昌静把手上的外套往桌子上一扔，扭头去开了灯。降谷零看了一圈，多数用具看上去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只是在平昌打开衣柜时他才发现衣柜里的配置有所不同，外观虽然与标配的衣柜相似，实际上已经更换过了

　　“你更换了衣柜？”

　　平昌静没回头，拿出一套衣服就关上了柜门：“嗯，坏了，干脆换了个新的。”

　　“我记得宿舍楼的用具在开学前已经全部检查更换过了，入住的时候宿舍管理员还特地提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坏掉？”

　　平昌静背对着降谷零换完衣服，不太在意地回答他的问题：“也许是当时没检查出来，反正已经换新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降谷零结合了平昌静那不同寻常的开门方式，尽管他并不愿意那样猜想，却还是得出了最坏的结论：“你的房间被人侵入过？”

　　平昌静想说什么，但纠结了一回儿还是卸下了那口气：“对，我解决事情的办法比较暴力，当然也被还以暴力。”

　　“不能用更为和平的方式吗？”

　　“像你那样忍着？”平昌静歪了歪脑袋，摆出个笑脸，“有几个成天惹你的也被我揍过了，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一见你就绕道？”

　　降谷零微瞪了眼，最后无奈地上前抱住平昌静：“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人带来惊吓。”

　　“为什么不是惊喜？”

　　他们的标记已经消失了，理应不再需要这样的拥抱，但平昌静还是顺从地张开手臂，把自己挂在降谷零身上。

　　快到下课的时间了，平昌静只在降谷零身旁赖了一会儿便松开手，把从衣兜里掏出的折刀塞进裤子口袋里，重新打开房门：“走吧，下堂课还是鬼冢教官，我倒是很好奇他们给你编了什么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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