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案组

　　“这世上，孤阴不长，顾阳不生，唯有阴阳相合，天地交泰，这才能使天道轮回，使万物衍生其间，生生不息，”郁未真道，“你们可以将七月半看做两个世界的物质交换，人世正值暑期，天下大旱，阳气升腾，对阴气的克制最大，此时进行阴阳置换，能极大遏制阴世对阳世的影响，对世界的损失也最小。”

　　“鬼门大开，不仅仅只是放出该回家祭享的阴世之人，更重要的是进行一年一次的能量置换，借由百鬼带出阴气，纳入阳气——阴阳不过是世界两面，属性不同罢了，”郁未真轻声道，“就是这么一个能量置换的正常现象，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成了一年一度的时机，总要借此往不该插手的地方插手。”

　　陆怀一站在郁未真身旁，借着电梯门的反光，听着郁未真缓缓说来，心中愈发有种似曾相识，却又模糊至极的感觉，偏偏每次想要深究细想之时，那些模糊地影子便如同稀薄雾气一般，穿手而过，看得见，摸不着。

　　伴随着电梯熟悉地提醒，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众人熟悉的走道。

　　沿着上午安乐居带着众人来的方向走去，转过弯角，2623的门牌号便映入众人眼底。

　　想起被送走的安乐居，苗豆豆眉间微皱：“咱们是不是得先去物业拿钥匙？”

　　“不用，”郁未真上前在2623的门上缓缓敲了敲，“未经主人同意，私自拿了钥匙开门，太过失礼。”

　　不等苗豆豆再说什么，只听门锁轻动，那扇外开的防盗门在众人眼前豁然打开，门内秀丽知性的身影也映照在众人眼中：“怎么了，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一股饭菜特有的香味也冲进众人鼻翼之间，程序不着痕迹深吸了口气，有些熟悉的家常菜名在他脑子里回响：青椒炒蛋、豆角煸肉、京酱肉丝……

　　郁未真的话及时拉回了他开溜的脑闸：“沈小姐你好，今天白天和您预约过，晚上八点半过来拜访。”

　　门内的人恍惚了一瞬，随即打开门将他们让进去：“……是你们啊。”

　　一行六人，门口鞋柜中摆放的客用拖鞋显然不够，年轻女人有些迟缓地笑了笑：“没关系，直接进来吧，先请坐。”

　　门内布置一如白日所见，阳台上的夜风席卷而来，白纱窗帘随风翻飞，在室内张扬着，如同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朝着他们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一旁餐厅桌子上，则摆着三菜一汤，另有一副空置的碗筷。

　　陆怀一不动声色地跟着郁未真在沙发上坐下，剩余几人面色却有着不同程度地难看——任谁知道这处房子户主已经坠楼之后，再在夜晚看到户主好生生地站在眼前，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沈静文端着托盘过来，对着众人笑笑：“抱歉，这两天在赶音乐节需要的稿子，也没出门采购……家里没囤什么饮料，只能先委屈大家凑活着喝点白开水。”

　　接过沈静文递过来的玻璃杯，郁未真道了声谢。

　　“您在这儿住了大概有多久？”郁未真将手里的记录本翻开，取出签字笔的同时，也将录音笔放置在了玻璃茶几上。

　　而这些东西，进门之前众人完全不知道她存放在哪里。

　　“我在这住了……”沈静文顺了顺耳侧披散的头发，眼神带着些恍惚，“大概有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吧。”

　　陆怀一盯着沈静文的目光略微发沉，连带着几个挤在贵妃沙发上的人也跟着将视线定在了沈静文身上。

　　介于女人的成熟和女孩的懵懂之间的沈静文蜷缩着将自己窝进沙发里，捧着一杯白开水有些晃神：“其实我有些时候会想不起来，想起来又会有些模糊错乱的感觉，毕竟这里和我生前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

　　“我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死的……”沈静文道，“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看着这么一幕出乎众人意料的发展。

　　郁未真在记录本上勾勾画画，然后接着问了下去：“也就是说，死亡当时，你没有任何记忆。”

　　“对，”沈静文侧了侧脑袋，看向郁未真，“从今天下午我理智回归，到你们重新登门，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民间传说，说，鬼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的时候，外人不能贸然戳破它已经死亡的事实，因为它会回想起死亡时的一瞬间，并因此而陷入疯狂……”

　　沈静文苦笑道：“但在我发现自己已经死亡之后，脑海中却好像是缺失了一块儿——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郁未真笔尖微顿，朝着苗豆豆看去：“苗老师，咨询一个问题，从科学角度来说，如果一个人在身体完好的情况下，出现记忆缺失，可能原因有哪些？”

　　“身体……完好？”苗豆豆想起有关于沈静文尸检报告上的结论，有些艰难地回答，“最大可能是心理刺激引起的应激障碍。”

　　“肖乐，如果是从玄学角度来解释呢？”郁未真问道。

　　肖乐捏着手里的平板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而后看向沈静文：“沈……小姐？”

　　沈静文抬头，与坐在她对面的肖乐对上视线：“怎么？”

　　肖乐沉默了下，还是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你的记忆中，最后的一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沈静文朝着一旁的餐厅看了一眼：“在吃饭。”

　　“当时是否有手足冰凉，头部发寒，关节疼痛等症状？”

　　沈静文摇了摇头：“没有。”

　　“精神恍惚，突如其来想要昏昏欲睡的感觉呢？”

　　“没有。”

　　“之前有过梦游之症吗？”

　　“无。”

　　肖乐眉毛皱了起来，沉思许久，没有再开口问她。

　　整个室内气氛陷入一片迟滞。

　　“我当时……”沈静文迟疑着开口，“感觉对着卷好的京酱肉丝，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盏灯。”

　　“什么颜色的灯？”郁未真问道。

　　“红色……”沈静文眉心蹙起，似乎有些头痛，“……我不确定，我当时好像在想……灯影牛肉？”

　　程序眼皮一跳。

　　“……渡魂灯，”肖乐低声道，“一种收纳魂魄的方式，我以前在不知道哪篇道学笔记上看到过，说将装了魂魄的渡魂灯供在观庙之中，以经文诵之，辅以前人或是后人功德庇佑，可洗去冤孽，送与往生。”

　　“……魂魄，冤孽，往生，”郁未真轻嘲一声，“渡魂灯原本只是为了容纳离体的生魂所设，庇荫其不受孤魂野鬼的伤害，是一种收魂养魂的法宝，发展到现在，竟也成了一种害人的东西。”

　　郁未真在记录册子上寥寥写上几笔，最后将册子合上，看向蜷在沙发里的沈静文道：“可以了，我这边给你报上去，明天这个时候，大概会有人过来带你走，有什么未尽的遗愿，可以跟接你的人交代，能通融的，肯定帮你处理到位。”

　　沈静文一怔，看向郁未真道：“这就可以了吗？”

　　“你是受害人，又不是作案者，”郁未真道，“哪里有那么苛刻？你就当我这边是例行走访，提前通知就行。”

　　“走吧，”郁未真起身，按掉录音笔，将东西收拢起来，“我们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就不打扰你了。”

　　沈静文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下，起身送他们出门。

　　临到最后，肖乐脚步一顿，看着站在门里的沈静文道：“你音乐节需要的稿子，赶完了吗？”

　　沈静文轻轻一笑：“赶完了，只是现在……音乐节大概也已经过了。”

　　“在我这里，音乐节并不完整，”肖乐有些难过，“我是你的粉丝，当初音乐节为了你看到最后却一直没有见到你的出现。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再听到你的音乐了吧？”

　　沈静文一怔，唇边微翘：“其实，如果你想，过两天大概能听到我最后的两首谱子。”

　　肖乐眼睛一亮。

　　只听沈静文继续说了下去：“也算是，跟你，跟你们，跟这个世界告别吧。”

　　沈静文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蕴含着破碎的悲伤：“再见。”

　　“顺带，帮我带一句话给你们的领队，就说……让她小心9栋楼的方向。”

　　门缓缓在肖乐面前合上，而后，楼道里的声控灯也随之暗下来，黑暗掩盖了肖乐脸上的表情。

　　拐角后面，程序远远喊了一声：“肖乐，走了。”

　　肖乐应了一声，2623门前楼道里的灯光亮起，他说：“这就来。”

　　楼道里的灯光不如室内那般明亮，显得略带了些昏暗，连带着众人面上的表情也隐隐约约半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

　　整个空间都带着种让人心悸的死寂，只有闭着门的电梯井内有隐约声响传来。

　　直到陆怀一开口打破了这种氛围：“郁副组长，特案组刚成立，我虽然拿到手一堆资料，但显然放到实际情况下，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大清楚，介意趁着这会儿跟我们解释下么？”

　　“国家对于新领域的探索，也只是刚刚开始，”郁未真轻声道，“以现代科技手段、先行的刑侦知识，辅以相应历史背景研究，用以解决实际案件侦破过程中所造成的种种困难，这是特案组与科研所共同存在的目的——在这方面，咱们都是新手，只是不同领域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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