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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因为至今都对哥哥很久之前发的那一场脾气心有余悸,我特意挑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准备放风筝。夏夜尽拿着风筝站在不远处的断墙上,跟我说:“待会儿我松手之后,你马上就跑。”
我点点头。
他猛的把手一扬,风筝开始向下落,我赶忙向着后面跑。
手中的线越来越紧,是风筝飞起来了。
我回头看一眼,果然,它飘在天上,很好看,夏夜尽已经从废墟上下来,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一边继续跑着一边说:“我跑不动了!”
夏夜尽说:“不用跑了!收紧线,站在原处!”
我听着他的话,拉紧了线,站在原地。
因为母后和哥哥管的严,我很少这样跑动,现在一跑,觉得喘不上气来,但是很高兴。夏夜尽走近了,站在一旁看着我,没有说话。
风筝怎么会这么奇妙。
“慢慢的向后走着松线。”他说。
我听着他的话,慢慢的向后退着。
“就是这样,很好。”他继续说。
我很高兴,现在的风不够大,风筝总是想扎下来,我一边扯线一边小心的盯着天上。
它在慢慢的下降,我有些慌,向后退着跑,夏夜尽帮我看着风筝,说:“再退再退。”
我就继续退。
风筝开始上升。夏夜尽回头笑着说:“很好——别退了!”
他说这句话说的很慌张,我感到被绊了一下。晃了几下,直直的向后跌过去。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摔倒。
我感到心像是要跳出来了,心里飞速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后果:如果叫哥哥知道——
腰上一紧,我落在一个很硬的怀抱里,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我的头被夏夜尽的手紧紧的按在他的胸前,地上的碎石硌的人有些疼。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上的夏夜尽很深的吐了一口气。
我从他胸口抬起头来,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又伸出手去拉他,问:“你受伤了吗?”
他站起来,把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说:“幸好。”
我问他:“你到底受伤了没有?”
夏夜尽没有回答我,在地上捡起那个风筝的线,把已经落下来的风筝从远处扯过来,拿到手里,用另一只手拉着我,往大殿的方向走,我见他的衣裳有被磕破的地方,但是没有看清他是不是受伤了,就问:“你快说,有没有受伤?”
他没有回答我,以那天冲着我发脾气的神情拉着我回了大殿,乱翻了很久,找出火折子,划亮以后,把风筝点着了。
我当下有些慌,扑着风筝上的火,他拉着我离风筝远了一些,看着刚才还在天上飞的东西化成了一堆灰。
我冲着他喊:“你怎么了?我问你受伤了没有你也不肯说,还把风筝烧了!”
他说:“你现在,先不要跟我说话。”
夏夜尽的眼神让人害怕,定定的,对着我。
我于是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夏夜尽自己慢慢的走到木椅旁坐下了。他望着外面,随手拿过桌上的烛台,又用力的把它在桌子上砸了一下。
接着,夏夜尽看着我说:“好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什么叫好了?他身上的伤好了?
我问:“你刚才是伤到了哪里?”
“没有受伤。”他皱着眉看着那个烛台。
“那是什么好了?”
“没什么,”夏夜尽突然站起身,有些烦躁的说,“我要走了。”
“你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走的很急。就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一样。
那天黄昏,我自己看的夕阳。夏夜尽不在,我自己手脚并用爬到断墙上去的。
他这个人太奇怪了。
我对着落日,反复想夏夜尽烧风筝的情形,那也不全是生气,而是一种比生气还要严重的东西。
无论怎么想,我都不能明白。夜里很早就躺下了,但是怎么都睡不着,我总是回到跌倒的时候,他的手很大,覆着我的头。
那种温暖的感觉好像一直都在我的头上待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躺了很久之后,我听到敲门声。
很晚了。这是半夜。我点上蜡烛,披上一件衣裳,下了榻,把门打开了。
夏夜尽站在门前,穿了一件银白的袍子,皱着眉。
我还记着白天的事,问他:“你究竟有没有受伤?”
流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夏夜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他的眼神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月亮很亮,光芒淡淡的,我看不清楚夏夜尽的脸,但是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很亮。
夜风很凉。我们就这样站着。
过了很久,夏夜尽才低声说:“我当初,是不该遭到人暗算的。”
我不知道他以前的事。只能听着。
“那样,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我问他:“你现在后悔来到我们国家了吗?”
夏夜尽看着我说:“是。后悔了。很后悔。”
人通常是犯了错误才会后悔的,他犯了什么错误?
“你做错什么事了?”
“都错了。”他笑了一声,“从开始就都错了。”
“我能帮你吗?”我有些着急。
夏夜尽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我不知道我有哪里不妥,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说说话吧。”我劝他。
“我说了你也不懂。”
“我会试着懂的。或许我能帮你。”
“那可就太好了。”他的笑有些失落。沉默了一瞬之后,夏夜尽问我:“你知道不能控制的事要怎么办吗?”
“不会的,”我安慰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控制的,最起码是能停下来的。”
“从悬崖上跳下去,能中途停下来吗?”
悬崖我知道。悬崖是很高的山上的很陡峭的坡。
我说:“悬崖是不能跳的。一开始就不要跳。”
“所以,”夏夜尽说,“你为什么叫我跳下来了呢?”
我没有叫他做这种事情,跳悬崖是很危险的。
“都怪你当初爬的断墙太高了。”他喃喃的说,“不然,就都不会开始。”
我听不懂夏夜尽的话。但是他的表情我能看懂。
他现在,好像有些伤心。
“秦未央。”夏夜尽突然喊我的名字。
“怎么了?”
“你认识我多少天了?”
我随口说:“可能是一个多月了吧。”
夏夜尽说:“我也觉得可能是一个多月了,所以今天特意算了算,可是,只有十三天。”
我没想到。好像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似的,怎么会只有十三天?
“以前,十三天就只是上十三次朝而已。”他看向别处,“没想到现在,十三天就能这样了。”
这样是什么样?
他在我们国家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你还是进来吧,外面冷。你会生病的。”
夏夜尽没有理会我的话,似乎也不是对我说话:“也不懂保护自己,也不会寻求庇护,也不知道危险,完全是一片空白。被利用的时候就被利用,被伤害的时候就被伤害,好像完全没有在世上待过——所以,我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
周围很安静,我看着夏夜尽的脸,觉得他好像很像对我说什么,可是他平静的神情把那些话都掩盖起来。我一直都不是很善于理解人的话,以前哥哥跟我说的话,我也有很多是不能明白的,事后想很久也不能懂,问哥哥他也不给我解释。夏夜尽现在也是这样。
我想了想,就说:“夏夜尽,我不能懂你的话,你能不能解释给我听?”
他的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说:“你不能明白是很正常的,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是不是离开家太久了,你在想家吗?”
“我那个家,没有什么可想的。”
“你不挂念家里的人吗?”我很奇怪,一个人离家久了怎么可能不想,我哥哥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赶来看我。
“不。我以前不喜欢被牵挂。”
“你还是有个牵挂吧,”我担心的说,“一个人没有牵挂,就好像花没有根一样,会很辛苦。”
“真不知道这些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看着笑了,“我比你知道的事情要少的太多了。”
我没有忘记牵挂的事:“你真的要有一个牵挂,那样很好。”
“嗯。”他转过身去,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是很好。我现在喜欢了。”
我望着他走远的身影。
夏夜尽在月光里回过头来,对着我说:“进去吧,未央。”
我点了点头。
夏夜尽犹冲着我的方向,但是我已经看不真切他的脸,只听到声音:
“以后不准在半夜给别人开门,马上进去。”
我听他的语气已经是命令了,就关上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半夜跑来跟我说了那些我不大能懂的话,我心里却觉着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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