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不温柔

　　三班英语老师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算下来，她比在座的学生也就大了六岁。
　　虽然年轻，刚参加工作，宁老师对自己要求高，对学生要求严。
　　每天下班，明老师路过英语教研室时，宁老师桌上的台灯依然亮着。即使晚自习没有她的课，她也会继续在学校办公。

　　对乔行归来说，奥运会远没有结束。他反复看着重播，比赛都被他快看烂了。
　　妈妈温竹诺甚至问他：“你要是想，以后考体育，我也同意的。”
　　“不的。”乔行归探着头，盯着电视屏幕，“我更喜欢别人跑，我看着。”
　　电视上正在放百米飞人大战，冠军一骑绝尘甚至还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这让乔行归不论看第几回都会跟着惊呼。

　　乔行归学着运动员的庆祝动作，一步三级地爬上楼梯，回屋写作业。
　　一激动，乔行归觉得今天的数学题做得特别顺。合上本子，他一个弹跳，平躺在床上，脑袋里还在回放比赛画面。
　　而事情的结果是，他忘记背英语单词了。

　　宁老师放下录音机，在讲台上扫视着全班同学。按照惯例，她会点四名同学在黑板上写。
　　乔行归心里一紧，他心虚地低下头，默念着“千万别喊我”。

　　事与愿违，宁老师点了乔行归的名字，还有裴笑徽和前排的两个同学。
　　捏着粉笔站在黑板前，乔行归的小腿肚子有些发虚。他瞟了眼左边的裴笑徽，瞧人家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听写还没开始，宁老师正监督着台下的同学拿本子。
　　“你忘了背了？”裴笑徽稍微往乔行归那边跨了一小步，小声问他。
　　“救我，笑徽！”乔行归求助地看着裴笑徽，眉头拧着，眼里全是焦急。
　　乔行归甚至没想裴笑徽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冒险，只是直觉裴笑徽不会不管他。

　　裴笑徽回头看了眼宁老师，他吸了口气，微微侧过身体：“我把词读出来，你能拼完吗？”
　　“应…应该能？”乔行归没用陈述句，也回了个疑问句。裴笑徽看他一眼，算是明白了情况。

　　这场听写颇为惊心动魄。
　　宁老师报出汉语词义，裴笑徽立刻小声把英语单词整个说出来，一边在黑板上写一边迅速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读。
　　乔行归不敢动脑袋，怕宁老师看出破绽。他竖起耳朵听裴笑徽的声音，恨不得让耳朵长出触角，趴在裴笑徽嘴边。

　　裴笑徽的状况也没好哪里去，他的脑门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汗。他尽量压低声音，怕前排的同学听见，引来宁老师的关注。
　　每说出一个词，裴笑徽的嗓子都发紧。但他又确实不想看到乔行归耷拉着肩膀挨训的样子，于是咬咬牙，不管身后什么情况，坚持着。

　　一个词一个词写着，粉笔碎屑从指尖朝下落。乔行归庆幸裴笑徽口齿清晰，自己听力也不错。

　　“澄清，阐明。”宁老师的声音落地，最后一个单词报完。
　　宁老师拿着红色粉笔批改黑板上的答案，台下的同学和同桌交换本子，互相对着答案。

　　“今天大家的听写还不错。”宁老师说，“就是个别同学要改掉边读边写的问题，不然考试的时候，可能会影响答题速度。”
　　说完，宁老师看向裴笑徽。裴笑徽愣了下，低下头去。

　　下课后，乔行归压低声音跟姚淼演绎了听写时的情况。姚淼看了看乔行归，又瞧了眼裴笑徽的后背，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啊。”
　　正说着，裴笑徽转过身，右手搭在椅背上，问乔行归：“你怎么没背单词啊？”
　　被裴笑徽看着，乔行归不自觉地就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主动承认错误：“我…我看比赛忘了。”

　　姚淼更不懂了，就这几秒钟，乔行归怎么换了副小媳妇的模样。
　　“那你白天课间少玩一会儿，背背单词，下午大课间，我再帮你听写一遍。”裴笑徽说完，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补了句，“行吗？”
　　“好的好的。”乔行归忙不迭地答应，这岂有不好之理，“我这就背！”

　　看着乔行归拿出本子，念念叨叨地抄着单词，姚淼抓了抓自己的脸蛋，心想平常那个一见着英语就跑的人是被掉包了吗？

　　裴笑徽发现乔行归记性不错，英语底子也不差，就是不用心。他趴在姚淼桌上，批改着乔行归刚刚写完的单词。
　　“你看着个‘完成、实现’，m和p写反了，这读起来也不对嘛。”听裴笑徽的语气，还有点小责备。
　　可再看乔行归，没有提出异议，诚恳地回答：“我确实慌了，我错了，裴老师。”

　　按紧笔盖，裴笑徽抿着唇看乔行归，露出个浅笑。他心里觉得这人挺好玩，平常装得挺酷，听说之前那封情书到现在都没拆。可处久了，又看起来傻乎乎的。
　　处久了？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
　　看裴笑徽笑，乔行归笑意更深，还问：“谢谢你早上救我。说吧，想吃啥，我请。”

　　裴蓉给裴笑徽做了垫肚子的卷饼，就在书包里放着。裴笑徽想了想说：“那你给我买杯奶茶吧，要甜一点的。”
　　“得令！”乔行归从座位上跳起来，对着空气做了个投篮的动作。正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生，配合着他，抬手阻挡。

　　大课间，一中校门口很是热闹。周围的小摊，每天就指着这一会儿挣钱。
　　乔行归想起临走前，看见裴笑徽在吃卷饼，于是他也走到了卷饼摊前，跟老板说：“阿姨，给我来两根肠！”
　　刚拿到卷饼的姚淼没走，扯开塑料袋，站在路边吃了起来。

　　“喝点儿吗？”乔行归心情不错，问姚淼，“我请。”
　　“那你给我买瓶可乐吧，要百事的。”姚淼说。
　　乔行归前后看了眼，说：“要不你喝奶茶吧，小卖部和奶茶店两个方向。”
　　“你要喝奶茶？”姚淼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那玩意儿甜不兮兮的，不愿意喝吗？”

　　斜了姚淼一眼，乔行归含糊地说：“我不喝，我给笑徽买。”
　　“笑徽？”姚淼抖着肩膀笑，“姓都给省了，进展挺快啊。”
　　“这不是人家早上救我于水火之中么。”乔行归站直了身体，正经地说，“人家仗义，我不能辜负啊。”

　　姚淼没再坚持要喝可乐，出于看热闹的心情，他一直跟着乔行归去了奶茶店。
　　看着各种各样的奶茶名，乔行归犯了难，他问姚淼，姚淼说搞不懂。于是他抓着头发向老板求助：“这哪种比较甜？”
　　老板在左上角随手圈了下说：“这几个都行，女孩儿都爱喝。”

　　一旁的姚淼不但不给乔行归出主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重复老板的话：“女孩儿爱喝。”
　　乔行归用胳膊肘戳他，点了杯卖得最好的珍珠奶茶之后，凶巴巴地问姚淼：“你喝啥？”
　　姚淼懒得挑，要了杯一样的。

　　回到教室，坐在椅子上，姚淼拿出喝啤酒的架势，喝了一大口奶茶。还没咽下去，他就满脸苦色，瞪着乔行归。
　　乔行归没看他，正盯着斜前方的裴笑徽。裴笑徽插上吸管，用嘴巴咬住，他双手还捏着笔记本，一边喝，一边复习功课。
　　从这个角度，乔行归刚好能看到裴笑徽的侧脸，他下意识地伸出指头，在桌子上勾画着裴笑徽的轮廓。

　　“太甜了吧！”姚淼总算用他的大嗓门换来了乔行归的注意。
　　乔行归嫌弃地看他，又朝裴笑徽努努下巴，意思是人家都没嚷嚷。
　　两人正用眼神对峙着，裴笑徽回过头，朝乔行归说了声“谢谢”。乔行归立刻咧嘴笑，灿烂得很。

　　周五下午的大课间时间长，因为全校都要大扫除。
　　明老师把分配任务的活交给乔行归。这事让乔行归做，明老师很放心。
　　乔行归把班级同学分成了两拨，每次只需要一半的同学做卫生，其他的可以休息。

　　除了班级和班级门口区域，三班还有一处包干区在教学楼附楼三层的阶梯教室。
　　这教室面积挺大，好在平常利用率低，打扫起来除了耗时间，难度不太大。
　　这周是乔行归和裴笑徽去打扫阶梯教室。

　　“我安排咱俩一起去打扫，是想带你熟悉熟悉学校的环境。”乔行归边走边解释，手上抱着两把扫帚。
　　一手提溜着拖把，一手拎着水桶，裴笑徽听着乔行归的话，匆忙地点着头。

　　路上碰见戴着袖标检查卫生的同学，乔行归立马跟人打招呼，熟络的模样。
　　进了教室，乔行归问裴笑徽：“我从后往前扫，你从先往后？你慢点儿没事。”
　　“行。”裴笑徽环顾四周，“我先把黑板擦了吧。”

　　说着，裴笑徽用板擦擦干净黑板上的字，接着把抹布拧到半干还滴着水，拉过凳子。
　　乔行归站在教室最高处，看向最前面的裴笑徽。
　　只见这个跟他差不多高，但要比他瘦一些的男生，正爬上凳子，利落地擦着黑板高处。

　　裴笑徽从上到下竖直着把黑板上的粉笔字痕迹擦掉。字迹重的地方，他用力多擦了两下。
　　一遍擦完，裴笑徽喘了口气，又去洗了一遍抹布，再次重复了这个过程。
　　竖直方向的擦完，他又擦了笔槽，把前面滴落的水迹都擦没了。

　　在教室后端打扫的乔行归弯着腰扫地，时不时抬头看裴笑徽一眼。看裴笑徽因为伸长手臂，扯起了衣服，露出一小截腰身。
　　乔行归低下头去，暗想着，原来这人还挺能干活。

　　裴笑徽擦完，跳下凳子，稍微站远了一点，看向自己的劳动成果。
　　九月过了大半，天黑得早了。快七点了，外面已经黑透。校园里吵闹不已，他们这处偏远的教室，安静许多。
　　就在裴笑徽想叫乔行归看看他擦完的黑板时，阶梯教室的灯突然黑了。

　　裴笑徽猛地看向窗外，那里也是漆黑一片。可是他敏锐地发现，在这一片黑里，窗帘被风吹着，前后摆浮着。
　　于是话出口时原本的雀跃，变成了怯生生的：“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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