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难终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钟晴有些意外地看向莫宇哲。
　　“哦，没……没事……”莫宇哲愣了一下，缓缓启动了引擎，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一旁写字楼的大门。
　　钟晴忽然感到莫宇哲的目光亮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石沁背着包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黑白相间的衬衫裙套装，衬托的身线更加笔直修长。
　　一辆黑色的七座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石沁面前，自动门缓缓打开，里面有人冲着石沁招了招手，石沁笑着上了车，商务车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钟晴看到莫宇哲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失落。
　　玛莎拉蒂缓慢地行驶在霓虹的车流中，钟晴注意到莫宇哲的心不在焉，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和石沁，一定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谁心里能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就像她那段绝口不提，恨不能被永久删除的过去。
　　钟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虽然嘴上没说，回到家里，好奇心还是驱使钟晴忍不住点开莫宇哲的朋友圈。
　　莫宇哲的朋友圈就像他本人的风格一样，干净简洁，虽然是半年可见，内容却寥寥无几。偶尔几条个人记录，无外乎运动和书籍。
　　只有一条前不久的朋友圈有些特别，大约是同学聚会，感慨颇多。
　　一张相互碰杯的照片，另一张是毕业时在校门口的大合影，合影似乎没有拍全，边上被裁减了一些，配文写的是：向过去释怀，与未来干杯。
　　钟晴将他的朋友圈从头翻到尾，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别的内容，不禁有些扫兴。
　　困意来袭，她退出朋友圈，正准备将手机拿去充电，忽然发现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钟晴有些疑惑地点开，看到名字的瞬间，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齐南风。
　　他为什么又要来加她？
　　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许久，钟晴还是狠下心关掉了手机，不去理会。
　　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不知不觉，石沁担任她们的副总监已经快一个月了，中午吃完饭，她忽然对众人宣布，今天下午开始，每个人都要进办公室跟她单独谈话，主要是针对个人过往表现总结和未来发展计划，要大家各自准备一下谈话内容。
　　“当我们是学生吗？”萧梦洁一边咬着笔杆一边碎碎念，“是不是表现不好，还得让请家长来啊？”
　　“就是，平时上班已经够忙了，还要写什么未来发展？我未来的梦想就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看她能不能给我实现啊？！”欧米也是满脸不忿。
　　钟晴也觉得颇为头疼，自从工作之后就没写过这些东西，更不用说什么单独谈话这种听上去就有点骇人的经历，除了面试，她还从来没有和领导单独谈话过。不仅是她，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下午一点，谈话正式开始，眼看着一个个从石沁办公室出来的人几乎都是灰头土脸，神情涣散，钟晴只觉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终于轮到她进去了，钟晴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石沁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见到她进来，表情似乎有一些松动。
　　“请坐，”她开口，“不要紧张。先说说你对自己目前和未来的规划。”
　　钟晴回忆着自己刚才打的草稿，才刚说了几句就被石沁打断。
　　“我不想听这些套话，”石沁微微皱眉，“就说说你自己目前的实际情况，还有未来的打算，好的坏的都行。”
　　“我……”钟晴一时语塞，“就是按时完成领导布置的工作，和常规要做的事情……”
　　“钟晴，”石沁看着她忽然开口，“这一个月以来，我能看得出，你工作态度认真，能力也不错。但是你的问题在于太过循规蹈矩。其实有些事情，可以稍微变通一些，除了现有的处理方式，还能再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是……”钟晴嗫嚅着点头。
　　“还有，”石沁看着她的眼睛，“我很奇怪，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一旦付诸实践，你就会下意识逃避这些，只选择最安全保守的方式。其实逃避真的不能解决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弊端只会越来越明显。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不愿意勇于尝试一下呢？”
　　钟晴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石沁。
　　“尝试……很多时候是会付出代价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试错成本太高，我怕承受不起。”
　　“可是，成功本来就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上，”石沁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她的耳膜，“如果每一次都选择逃避，那就有可能每一次和成功擦肩而过了，你没想过吗？”
　　“我知道了石总，”钟晴低下头，“我会努力改正这一点。”
　　“行了，”石沁点点头，“去叫下一个人进来吧。”
　　钟晴站起身向她告别，目光无意中滑落在面前的办公桌上，角落里一张毕业照吸引了她的注意。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石沁本人，穿着一身毕业服，站在校门口迎着阳光笑得灿烂，两颗小虎牙显得更是俏皮可爱。背景的学校大门看起来格外眼熟，钟晴一下子想起来，这和昨晚在莫宇哲朋友圈里面看到的学校一模一样。
　　“这是我毕业时的照片。”石沁看到钟晴盯着那张照片愣神，坦然地自嘲道，“看着比现在年轻很多，是不是？”。
　　“不是不是，”钟情怔了怔，“我……我只是想起来，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是吗？那还挺巧的。”石沁不以为意地冲她笑了笑。
　　直到回到自己座位上，钟晴还有些恍惚，石沁那张照片仿佛印在她眼前，灿烂的笑容似乎在提醒她，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莫宇哲和石沁是校友？为什么他之前从来没提到这件事？
　　为什么两次他见到石沁，表情都很不自然，却又像是期待能够见到她一样？
　　莫非……
　　钟晴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翻到朋友圈里莫宇哲那张毕业照，放大仔细看合照前方那副红色的横幅。
　　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晚上七点，钟晴走出写字楼，一辆白色的奔驰车在对面冲她鸣笛了两声，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驾驶座上若隐若现的莫宇哲的侧脸，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瞧，今天我特地换了辆车，”莫宇哲邀功般地看向刚上车的钟晴，“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同事说闲话了吧？”
　　“谢谢。”钟晴冲他点点头。
　　“今晚想吃什么？我知道富虹广场新开了一家日料很不错，要不要去试试？”莫宇哲一边低头查导航，一边征求她的意见。
　　“先等一下。”钟晴突然开口。
　　“什么？”莫宇哲不明就里地看向她。
　　“我是说，”钟晴的眼神飘向窗外，微微一笑，“你等的人，马上就出来了。”
　　莫宇哲怔了一下，脸色微变：“你在说什么？我等的不就是你么？”
　　钟晴伸手指向正从写字楼里信步走来的石沁：“其实，你主要是为了见她吧。”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询问的语气，仿佛是陈述一件早已知晓的事实。莫宇哲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就是你那个在一起六年的女朋友，对么？”钟晴看着莫宇哲的神情，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他的心事。
　　莫宇哲沉默了许久：“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钟晴默默地转过脸，解开保险带，“今晚你就不必送我回家了，我想这个位置，或许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坐。”
　　“不不……”莫宇哲慌忙拉住她，“请你不要多想，我，我跟她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我保证，现在除了你，我对别人没有任何想法！”
　　“莫宇哲，”钟晴看向他，“我对你的过去并不介意，但我觉得，至少你应该先整理好你的思绪，再开始下一段感情。否则，对你，对别人，都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我，我明白，”莫宇哲结结巴巴地向她解释，“请你相信我……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和你好好交往的，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至于碰到她……那真的是个意外。”
　　“其实你有好几次机会向我坦白，但是你都没有，”钟晴淡淡地说，“诚实是两个人交往的前提，我也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你当作借口。”
　　莫宇哲早已不复往日温文尔雅的姿态，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水，他不再为自己寻求任何辩解的话，满脸写着羞愧难当。
　　“是……”他苦涩地开了口，“石沁……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从上大学就开始交往，之前感情一直很好，直到……”
　　他顿了顿：“直到毕业之后，我们俩都选择了金融行业发展，她比我工作还要拼命积极，领导非常赏识她，晋升也很快，最开始，我也挺为她高兴的，可是，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说到这里，莫宇哲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的问题，一个年轻漂亮，能力又强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跳槽，身边的朋友和同事里都是比我优秀很多的男生，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俩就经常吵架，她觉得我掌控欲太强，总爱胡思乱想，我觉得她野心太大，一心只想她回归家庭，不要在事业上那么努力。”
　　“有一次，她拿到了一个很好的offer，是家一流投行承做，薪水高强度大，也需要经常出差。可是那时候，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我坚决不让她去这家公司，甚至以分手要挟她，说到底，只是我太嫉妒，怕她结识更优秀的圈子之后就再也看不上我……后来，她没有去那家公司上班，但是我们……还是分手了。”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望向钟晴：“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离开我，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我有什么资格去限制她飞得更高呢？所以……我想，以后再开始一段感情，我会努力去支持她的事业，不再重蹈覆辙，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这些多想……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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