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几个男人又恢复了打猎，可惜后面几天都没有大的收获。有时候出去一整天却只能猎到一只野鸡，甚至有一天周家兄弟空手而归。

　　一家人又开始了半饥半饱的日子。

　　刘会武对于做先生的事果然兴致很高，每天刘叔出门的时候就把他带到周家来，晚上打猎回来再顺道接他回去。有时候刘婶儿也跟着一起过来，毕竟一个人待着属实无聊得很。

　　钱氏偶尔也会带着孩子们过来，可惜陈家的几个孩子对刘会武教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再加上自家孩子多，全带过去的话周家真是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全带上又不放心，索性就隔些日子走动一回。钱氏想着：饭都吃不饱了，识不识字又有什么打紧的？

　　周家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想学习的，活泼好动的周鱼没几天就坐不住了。周楠跟周鱼是挨肩儿的，打小就跟在姐姐身后，一见姐姐不肯学了，他立刻也要放弃。

　　倒是周桐，小小年纪却很坐得住，学得津津有味。脑子也灵光得很，背书认字都很快。周雪跟周桐是双胞胎，自幼形影不离，时刻都惦记着要照顾弟弟，倒是没张罗着不肯学，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些心不在焉。

　　李秋儿好说歹说劝住了周鱼，周楠自然也就只能随大流了。

　　为了激发几个孩子的兴趣，给他们做个榜样，李秋儿也加入了学习的队伍，日日跟着孩子们背书识字。

　　山洞里太昏暗了，李秋儿很怕孩子们坏了眼睛，所以大多数时候让刘会武带着大家背书。

　　李秋儿不时假装背到一半忘了，让几个孩子提醒自己，周桐竟每次都能答上来。一开始还偶尔有卡壳的时候，后来可能是见嫂子实在是记性差，太需要自己提点了，就开始更加专注起来了。

　　这天午后，刘会武正在教大家背诵杜甫的诗句，突然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人声。不一会儿，周山和周松合力挪开了挡着洞口巨石，李秋儿刚要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样早，就见周山回身和陈诚一起架着刘叔进来了。

　　只见刘叔满脸是血，右腿不自然地拖着。刘婶儿见了险些厥过去，刘会武一边喊爹一边扑了过去。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刘婶儿稳了稳心神，也慌忙迎上去查看情况。

　　刘叔强忍着疼痛道：“不打紧，被野猪冲撞了，摔了一跤，跌折了腿。”

　　周山扶着刘叔上了炕，问李秋儿：“灶上可有热水？”

　　“有有，我这就去端！”说完慌忙去取热水。

　　四奶奶也赶忙去点炭盆、找油灯。

　　刘叔脸上的擦伤看着吓人，其实问题不大，没伤着骨头，倒是右腿小腿骨折了，且得好好将养些日子。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刘叔怕是得歇上个三五个月。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刘婶儿把刘叔脸上的擦伤简单清理了一下，撒了些刘家自制的药粉。至于腿伤，周山寻了两块木板，用布条给固定了起来。固定完，刘叔大冬天里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歇息了一会儿，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刘叔让周山送他回家去。虽然周山有些不放心，但是也只能依言送他回去，毕竟他们家实在是睡不下刘家三口人了。

　　周山、周松和陈诚一起把刘家三口送回了家，并且给刘家打好了水，才各自回家。

　　周家草草吃了些晚饭，也就安置了。

　　第二天天刚亮，周山就跑去看刘叔了。

　　据刘婶儿说，刘叔疼得翻来覆去了一整晚，不过好在刘叔身体好，没有发热。

　　这下子刘会武来不了周家了，李秋儿也不能拖家带口去刘家，毕竟刘家浅窄，一群妇孺挤在那儿实在是不方便。

　　孩子们刚开始没几天的学业就被迫中断了。李秋儿只能每天带着他们背诵之前学到的内容。

　　自此，周家兄弟每日早晚各去刘家一趟，帮忙担柴打水，做些能帮把手的活计。

　　刘叔没法出去打猎了，一家三口的口粮就成了问题。刘会武张罗着要跟着周山出去打猎，“我如今身体也挺好了，周家三哥都跟着打猎好几年了，我也得开始学着了！”

　　刘婶儿听了扭头垂泪。他们夫妻俩拢共俩孩子，老大去服兵役了，生死未卜，如今老二又要涉险讨食去了。

　　周山看了一眼他细瘦的身条，道：“你的长处不在这上面，你上了这么多年私塾，还是教弟弟妹妹们读书吧，我们交束脩给你，只要我们家有吃的，就定不会叫你们一家三口饿着。”

　　刘会武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哥好意了，只是总是靠着你们，终究不是办法，我爹总得休养个几个月，我需得自己立起来才成！”

　　刘叔听了儿子的话，既欣慰又心疼，终究是没说什么。

　　周山劝道：“你不要顾虑太多，读书识字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三五个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要是搁往常，我也没有能力送弟妹们都去读私塾，如今能都跟着你识字，也是难得的机会。我知道你书读得好，去年原是打算参加县试的。”

　　李秋儿也道：“世道不会总这样，我相信念书终归是有用的，你且安心教着便是，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咱们两家，原就是亲如一家的。”

　　刘会武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一来他确实不是当猎人的料子，二来他也确实喜欢教人读书。

　　两家约定好了，等刘叔的病情好一些了，刘会武就继续每天去周家教书，挣束脩养家糊口。早上周山把他接过来，晚上打猎回来再把他送回去。

　　周家兄弟每次打到猎物，也都分给刘家一份。

　　陈诚也会匀一些给刘家。

　　这天周家兄弟只猎到了两只野兔，周山送刘会武回去的时候拎了一只给刘家。

　　周松没有跟过去，一个人沉着脸坐在炭盆边上生闷气。

　　李秋儿问他：“你哥给你气受了？”

　　周松：“没有。”

　　“那怎么了沉着脸？”

　　周松犹豫了一下，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明明一起躲在山里的就只有我们三家，难道不应该互相帮衬吗？”

　　李秋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周松道：“刘叔没出事的时候，明明三家处得很好，可是自打刘叔出了事，我感觉一切都变了。一开始的时候倒还好，陈大哥打到什么都匀给刘叔家一份，可是才不到半个月，陈大哥匀给刘家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周松顿了顿，又低落地道：“今天我跟大哥只打到了两只野兔，陈大哥却打到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鸡。他不肯割一条狍子腿给刘家也就算了，竟然连野鸡都没舍得给……”

　　李秋儿沉默了半晌，说：“他给了是情分，不给我们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人家既不欠咱家，也不欠刘家。咱家跟刘家是打爹娘那辈儿起的交情，自不是陈家能比的，再者说了，咱家这是交的束脩，你弟弟妹妹们是确确实实跟着会武学到了不少东西的，陈家孩子可没来跟着学过，自然也就不用交束脩的。”

　　“可是……”

　　李秋儿打断他的话，“没什么可是，陈家嫂子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想来也不能容忍别个占她的便宜。他们家孩子多，还都正是能吃的年纪，不舍得把猎物分给别个也正常。往常你大哥说陈家人厚道，如今想来这厚道里只怕也是有些水分的。只如今这山里只咱们几家，想远也远不了的，闹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只做不知就好了，总不至于真就饿死了咱们。”

　　过了好一会儿，周松才缓缓点头，应下了嫂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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