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赫兹：如鲸向海

　　这次转专业的还有学委，他举杯跟大家道别。
　　“这一年时间我跟大家相处非常愉快，但是一直喜欢那个校区的建筑专业，是我的第一志愿，我就转走了。以后没机会跟大家一起拍毕业照了，但以后需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
　　听着这些话，温凉不觉想起上学期期末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苦苦隐瞒的抑郁症被室友知道，他觉得无地自容而决定转专业——仅仅只是为了逃避，甚至不考虑自己转去的专业是否能比原专业更好。
　　是乔烁拉了他一把，用最激烈的言辞把他骂醒，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乔烁和他一起淋着雨，对他说：“我不觉得抑郁症有什么难堪和难以接受。”
　　自己曾经迷茫和自惭的时候，乔烁曾一次次地肯定他，就像上学期在莲花洞实习的时候，乔烁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向明亮的出口。
　　温凉看着自己盘子里乔烁夹给他的菜，忽然觉得能遇见乔烁真是太幸运了。
　　他不自觉地扭头，恰好跟乔烁对上目光，此刻乔烁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沉重的东西。
　　乔烁故作轻松地笑，用只有温凉听到的声音说：“熊哥，你差点就成了今天告别的人之一。”
　　温凉注视他良久，愣愣地想：如果他真的转专业了，他们会从如此相熟的关系慢慢被时间疏远，被新认识的人取代，变成点头之交的陌生人，最后相隔山海，不再见面。
　　“那样的话，我一定要经常想起你。”温凉低下头，喃喃道。
　　这话让乔烁喜出望外，他想，熊哥这么在乎我的吗？可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伤感……真是个傻熊。
　　乔烁不知道温凉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明明温凉自己也很不想离开，却要逼自己做那个决定。
　　他心里渗入丝丝缕缕的苦涩，那种感觉好像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似的。
　　“你可真是的，以后别做傻事了。”乔烁笑着，用拳头在温凉胳膊上轻轻锤了一下。
　　温凉抬头看着乔烁，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哑然一笑。
　　“2018.9.8.周六.晴天.老乔，以后可以劳烦你多拉我一把吗？”

　　转专业的同学们跟大家道别之后，大家继续吃饭，热菜、主食、汤都陆陆续续地端上桌。
　　素食很少，温凉从水煮肉里面捞出几片油菜吃，乔烁怕他吃不饱，时刻关注着桌上的菜，看见温凉能吃的东西就夹给他。
　　饺子端上来了，但不用想肯定只有荤的，别的同学都在感叹这家饭店的饺子好吃，吃到了不同味儿的，温凉却在看着那盘剩了不少的蓝莓山药泥和只剩两根的炸鲜奶。
　　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空盘子也撤走了好多，没人在意那两道不起眼的素食，温凉在心里琢磨着怎样把这两道菜转过来才不会显得自己很馋。
　　温凉愣神之际，听到周围人在欢呼和鼓掌，他循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李萌提着一个大四方盒子走过来，放在一旁空桌的转盘上了。
　　“吃蛋糕了大家！”李萌笑着朝大家招手。
　　许多同学都离开自己的座位，去那张空桌子凑热闹，一下子桌上只剩寥寥几人，有些只在远处观望，有些懒懒地靠着椅背看手机。
　　温凉坐在桌上没去看他们切蛋糕，他想，没人注意这边，这真是个好机会。
　　他伸出一根手指摁着玻璃转盘，小幅度地转着，目光追随那两道惦记已久的素食。
　　终于转到眼前了，山药泥堆起的尖上覆盖着晶莹的紫色蓝莓酱，温凉小心地挑起一筷子，抹在盘子上，山药泥清甜而入口即化。
　　温凉望了望周围的人，然后带着歉疚感又夹了一大块，他吃着，脑海里却听见一个声音——
　　“你一直吃这个菜，别人就吃不到了，在饭桌上这样多不礼貌啊。”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久到他不记得那时自己几岁，可记忆好像有选择功能似的，偏偏让他记住了那句话。
　　温凉一边走神一边默默吃着，与周围热闹的人群相背。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同学们互相往对方脸上抹奶油，似乎开始打起奶油仗了。
　　温凉转过去，胳膊靠着椅背，看同学们嬉闹，都快二十岁的大学生了，玩起来幼稚味十足。
　　乔烁脸上被抹了好几道奶油，在人群里开怀地笑，温凉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猝不及防地，温凉脸上也被抹了奶油，他惊讶地扭头，却没看到是谁给他抹的。
　　温凉下意识地抬手，却觉得直接用手擦掉会蹭得到处都是，他目光在餐桌上搜寻，餐巾纸都被用光了。
　　他窘迫地坐在那手足无措，他知道同学是好心想让他一块来玩，但他不想弄一身奶油，黏腻得不舒服。
　　正发愣，温凉忽然被冲过来的乔烁抱住头、揽住脖子，被乔烁挡住了大片的视线。
　　“哎！不许动我熊哥！”乔烁开玩笑似的朝近处的某个同学喊。
　　那同学笑着挥挥沾满奶油的手，转身去跟别的同学嬉闹了。
　　温凉这才发觉，如果不是乔烁护着他，脸上恐怕又要被抹奶油，他庆幸：多亏老乔。
　　但他高兴不过两秒，脸上就被抹了奶油，而这个作孽的人就是刚帮他挡下攻击的乔烁！
　　温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乔烁，一时间连吐槽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哈哈！熊哥是我的，只有我能摸熊哥的脸！”乔烁笑得活像个抢到糖的小孩。
　　温凉苦着脸推开乔烁，在手机屏幕上照自己抹着奶油的脸，觉得像个滑稽的小丑。
　　“哎呀熊哥不要这么发愁，一块来玩啊！”乔烁晃了晃温凉的肩。
　　“……不舒服，想洗掉。”温凉无奈地摇摇头。
　　“那好啊，走，我带你去找卫生间。”乔烁说。
　　温凉原以为乔烁会说他枯燥无趣，会拉他去打奶油仗，没想到乔烁完全尊重他想法。
　　他跟着乔烁离开嬉闹的人群，找饭店的服务员询问了洗手间在哪里，就一块下楼去找。

　　洗手间的水池台只有一个，乔烁趁着脸上还有奶油的时候，拿手机自拍留念，温凉就先去洗脸。
　　温凉洗完走过来，乔烁正在手机上翻什么，乔烁看到他，把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照片上是完整的蛋糕，一个奶油大圆盘，上面摆满了各种颜色的水果块，插着几根细蜡烛，想来是刚才乔烁去那桌凑热闹拍的照片。
　　温凉想起，自己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蛋糕了，明明小时候最盼望过生日。
　　蛋糕不便宜，这么大的蛋糕，大家没吃几口，却把奶油全都玩了，实在有点可惜。
　　“这么好的蛋糕不吃，多浪费啊。”温凉摇摇头。
　　“熊哥想吃蛋糕吗？”乔烁狡黠地笑。
　　温凉看他不正经的表情，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想。”温凉警惕地看着乔烁。
　　乔烁把有奶油的半边脸凑过去：“小熊哥，来吃。”
　　“快洗啊老乔。”温凉往后退了一小步，生怕乔烁脸上的奶油沾在自己身上。
　　这个小动作惹得乔烁眯起眼睛，温凉感觉气氛不太妙。
　　乔烁飞快地抬手，把自己脸上的奶油抹在温凉脸上，一下子就是三个奶油指头印。
　　“服了你了，又得再洗一遍。”温凉瞪了乔烁一眼，转身就要去水池台前。
　　乔烁一把抓住温凉的胳膊往回一拉，温凉没防备，差点没站稳。
　　“你不吃，我还想吃呢！”乔烁趁他不注意，直接上嘴，在他脸上有奶油的地方来了一口。
　　乔烁得逞后迅速退了一步，露出虎牙笑着，舔自己嘴唇上的奶油。
　　“乔烁，你！”温凉僵住了，脸上被接触过的地方像在发烫，他瞪大眼睛看着乔烁，像看着一个火乍弹。
　　乔烁只是突发奇想，但得逞这一刻他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尤其温凉这副懵样子，怎么那么好玩呢！
　　“哎，熊哥不要动！”乔烁兴奋地喊，拿出手机对着温凉。
　　温凉这才有了动作，一手摸脸一手指着乔烁，羞愤道：“你干什么！”
　　乔烁觉得更加诙谐了，手机对着温凉就是一顿狂拍，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熊哥的最新表情包！”
　　温凉此刻窘迫的样子被乔烁全都拍下来，又加上搞笑的文字发到宿舍群里，江川感叹说熊哥真是320的表情包大户。

　　乔烁和温凉回到二楼的时候，班里同学已经打完奶油仗，经这么一热闹，许多人都串桌串座位，聊天说笑、喝饮料。
　　乔烁扭着头在跟旁边的同学们聊得开心，温凉低着头装作看手机，目光却时不时地瞟乔烁。
　　刚才乔烁给他的惊吓就像个惊雷，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但脑子却不听话地重复放映，让他尴尬至极，头都不敢抬。
　　他试图开导自己，不断地想着：老乔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们这么熟，多正常，有什么尴尬，太矫情了！
　　旁边的乔烁聊着聊着，忽然扭过来，从桌上拿起手机给同学看。
　　温凉紧张——老乔不会想把刚才拍的照片给别人看吧。
　　他默默听着，才松了一口气，乔烁似乎在跟人讨论有关王者荣耀的短视频。
　　“厉害啊，手速这么快，这波翻盘全靠你啊！”
　　“秒换三装有个简单办法就是，你把备选的那套装备全换成保命装。”
　　“野王的土味情话……哈哈哈可以，你这把是带CP一块玩的？”
　　温凉愣住，总觉得哪句话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
　　乔烁忽然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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