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10

　　祁向远被他逗笑了，一只手把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另一之手撑着，斜倚在林隽前一排的桌案上。“不用，”他好声好气地答道，“会张嘴就能吃。”

　　“走吧。”说着他拿起林隽桌上的牛皮纸袋，“收拾东西，先送你回家。”

　　“这次真不用了，又不顺路，我坐地铁也没有几站。”林隽忙说。

　　“不麻烦，我刚好去接猫回家。”

　　林隽原本以为祁向远会先把他放下再去接猫，没想到他绕了另一条路，直接开到了祁奶奶的公寓楼下，太晚了也不好打扰太久，祁向远没让他跟着上去，很快就把猫拎了下来。

　　Roche第二次见林隽，似乎还有些印象，也不怕，抱它出来的时候很乖，摸脑袋的时候会眯起眼睛，车开到林隽楼下的时候甚至都有些困了。

　　“谢谢祁老师。”林隽解了安全带，把猫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抬头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祁向远，“那个…上去喝杯茶吗？”

　　“你自己住？”祁向远问。

　　“之前有个室友，不过上个月搬走了。”林隽说。

　　祁向远点了点头，拉了手刹，熄了火，开了车门，示意他前面带路。

　　林隽的公寓没有电梯，唯一幸运的是他也只是住在三层，Roche第一次被带来一个陌生的地方，祁向远怕它有什么应激反应，又从包里把它捞出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林隽开了门，里面是一个狭长的走廊，靠墙摆着冰箱和微波炉，中间有一个小方桌，勉强能算作是客厅。尽头的门打开就是林隽的卧室，林隽本来想安排他到客厅坐下，没想到他一路就跟了过来。

　　“卧室能进去吗？”

　　“啊…”林隽愣了一下，“也可以。”

　　他每天都会打扫卫生，屋子很干净，两个高架床，上床下桌，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铺着海蓝色的床铺，床上放着一只半米长的灰色鲨鱼玩偶。

　　鲨鱼也是鱼。Roche抬眼一看到就想往床上蹦，被祁向远一把薅了下来。

　　“都说了不能到床上去。”他把猫举起来故作严肃地训了两句。

　　卧室实在不算大，两个一米八的男人加上一只猫，感觉转身都会碰到，也难怪林隽的室友要搬走。

　　人在这种空间里呆久了只有两种反应，要么压抑，要么暧昧，林隽的室友大概是属于前者。

　　林隽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茶包，丢进桌子上透明的热水壶里。“那你稍等一下。”他说，顺便给祁向远拉了一把椅子。

　　“你平常是不是都挺早睡啊。”林隽摁了热水器的按钮，没多久就听到里面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响。

　　“还好，十二点之前吧。”

　　“啊，这么健康。”林隽有些惊讶。

　　“年纪大了。”祁向远笑说，“我在这也没什么夜场需要赶，系里的那些教授比我还需要养生，没什么大事不会半夜叫我出去的。”

　　“你在这边都没什么朋友吗？”林隽问。

　　“也有，不过不多，每天上课要说太多话了，晚上就没什么想说的了。”祁向远站起身把卧室的门关上，然后确认了一下窗户关紧了，才放心把Roche放下要它自己去玩。

　　“你室友搬走了，你还要继续招租吗？”祁向远问他。

　　“要的，”林隽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当时是按套间租的，前室友相当于是我的租客，他这样突然退租，我就得一个人承担之后所有的房费了……”

　　“你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得六月份吧……”

　　“那你要是找不到租客怎么办？”

　　林隽没有回答，前两天有两个女孩子联系他，问可不可以直接把整套组给她们。他已经答应了，准备下个月就找新的房子搬出去，但他没敢说。不知道是怕祁向远古道热肠，还是怕他无动于衷。

　　热水壶发出滴滴的声响，林隽去洗手池那里洗了两个浅青色的陶瓷杯，给祁向远沏茶，“家里没有纸杯，你将就一下。”

　　“没事。”祁向远摇摇头，环顾了四周，看到墙角还有一点隐隐的霉斑，即使很用心地打扫，仍然无可避免地随着潮湿的天气生发出来。

　　“这种时间找室友会比较麻烦，还不如整租出去。”祁向远吹了吹杯里的热茶，“你可以另外再找一个单间来住，实在找不到，可以先住在我那边，刚好书房是空着的。”

　　林隽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祁老师，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呢，您不怕我是骗子。”

　　“又没让你白住。”祁向远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房租和你现在的一样，不过房间会比你现在的大一些，你记得打扫卫生给猫铲屎就行。”

　　林隽看着桌上那个牛皮纸袋，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我能吃吗？”

　　“本来就是给你带的。”祁向远说。

　　“祁老师，”林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撕了一片牛肉干，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祁向远的眼睛，“我请你进来喝茶，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当房东的。”说完，他把手里的一半肉干递给祁向远，“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我是为了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没必要再没完没了地找你吃第二顿饭。”

　　说完，他把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我不去你那里住，我又不是需要你资助的可怜学生，我甚至都不是你们学院的，我想要了解你，也想试试让你了解我，不是作为老师和学生，或者房东和租客，就是作为人和人。”他顿了一下，拿起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然后看着祁向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这样可以吗？”

　　乌龙茶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晒干的桂花比起八月份新开的桂花少了一点清凉的沁香，多了几分厚重的甜，祁向远被那双眼睛盯得晃了神，一时没注意Roche此刻已经光荣地占领了对面的空床，对着林隽床上的那只鲨鱼蓄势待发。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回过神，看着水壶里漂浮的桂花碎，无奈地笑道，“幸好你不是我学生。”

　　“为什么？”林隽问道。

　　“是的话......”祁向远抬眼看到准备表演高空杂耍的Roche，站起身，无视了它的挣扎，一把把它捞了下来，接着道，“是的话就会很麻烦。”

　　林隽不知道他的这个麻烦是指什么，不过祁向远没什么反应的反应，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祁向远笑着摇了摇头，把桌上的零食袋子封了口，往林隽那边推了回去。“我这人很抠门的。”他说，“我可从来不给学生带礼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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