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清与程

　　程鹤景被安全转移的消息由二哥的心腹悄悄送回，沈凝清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些许，但另一重忧虑却迅速攫住了她——他伤势过重，普通汤药恐难回天。

　　那枚褐色药丸在她掌心滚动，冰凉硌人，仿佛有千钧之重。

　　“代价……因人而异……”师父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耳边盘旋。她不能贸然将此药用在程鹤景身上，若那代价是他承受不起的……

　　她需要答案。立刻，马上。

　　“桃喜，”沈凝清倏地起身，眼神锐利，“更衣，备车。我要去城西的‘济世堂’。”

　　济世堂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馆，但鲜少人知，它亦是神医叶尤诸多不起眼的联络点之一。师父曾戏言，若寻他不及，可去此处留讯，他若得空，自会知晓。

　　马车驶过湿漉漉的街道，车外市井喧嚣，沈凝清却只觉得一片沉寂。她紧紧攥着袖中的木盒，指尖冰凉。

　　济世堂内药香弥漫。坐堂的老大夫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见沈凝清衣着不凡，气质焦虑，便亲自迎了上来：“这位小姐，可是有何不适？”

　　沈凝清福了一礼，并未言明病症，只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刻着奇异药草纹样的银牌，轻轻放在柜上——这是叶尤给她的信物。

　　老大夫看到银牌，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捋须笑道：“小姐请随老夫到后堂用茶。”

　　后堂静室，老大夫屏退学徒，神色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小师叔驾临。不知师叔祖他老人家近来可好？”原来这老大夫竟是叶尤的记名弟子。

　　“师父云游去了。”沈凝清无心寒暄，直接取出那黑漆木盒打开，“先生可知此物？”

　　老大夫凑近一看，待看清那枚褐色药丸时，脸色骤然剧变，连退两步，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这…这‘逆轮回’！此乃师门禁药！师叔祖他…他怎会将此物交给您？！”

　　“逆轮回？”沈凝清心头一紧，“先生，此药当真能起死回生？其代价究竟是什么？求先生明示！”

　　老大夫面露难色，眼中充满敬畏与恐惧：“此药确有其神效，能吊命续魂，于濒死之人有奇效。但所谓‘逆天改命’，岂能没有报偿？”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其代价，并非固定，而是…掠夺服药者此生最珍贵之物。”

　　“最珍贵之物？”沈凝清愕然，“是什么？武功？财富？记忆？”

　　“无人能预知。”老大夫摇头，神色凝重，“可能是视若生命的武功修为，可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可能是健康的体魄，也可能是…未来的某种机缘气运。且药效越强，掠夺愈甚。古籍记载，曾有人服药后虽生还，却一夜之间武功尽失；也有人忘尽前尘，形同痴儿；更有人虽活着，却此后厄运缠身，潦倒终生……正因其代价莫测且极为惨重，师门才将其列为禁药，严令不得使用。”

　　沈凝清听得手脚冰凉，手中的木盒几乎拿捏不住。

　　掠夺此生最珍贵之物……程鹤景最珍贵的是什么？是他程家世代将门的荣耀？是他沙场征战的武功？是他骄傲不屈的意志？还是别的什么……

　　她怎能替他做这样的决定？若他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视若生命的东西，他会如何？

　　“多谢先生相告。”她声音干涩，将木盒收回袖中，心神恍惚地起身告辞。

　　老大夫在她身后郑重叮嘱：“小师叔，慎之！慎之！非至绝境，万不可动用此药！”

　　回到马车上，沈凝清靠在车壁，闭目不语。袖中的木盒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

　　最珍贵之物……若换做是她，宁愿干干净净地死，也不愿浑浑噩噩、失去自我地活吧？

　　可是……若不用此药，程鹤景可能根本熬不过这一关……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和马蹄疾驰声！

　　“让开！快让开！八百里加急军报！”骑士嘶哑的吼声伴随着鞭响呼啸而过。

　　沈凝清心中一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那背插令旗的驿卒纵马狂奔的方向，正是皇宫。

　　不久后，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炸雷般迅速传遍了京城——

　　**北境急报：辅国大将军程穆，不堪受辱，于羁押府中……自刎谢罪！**

　　消息传到沈凝清耳中时，她正下马车，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被桃喜慌忙扶住。

　　程老将军……死了？

　　那个昨日宫宴上还据理力争、性情刚烈的老将军，竟然就这样……走了？

　　那程鹤景……他若知道……

　　沈凝清猛地捂住嘴，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心痛攫住了她。她几乎不敢想象，尚在昏迷中的程鹤景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如何。

　　此刻，他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木盒。

　　绝境……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万不得已的绝境吗？

　　她抬起头，望向城南废驿的方向，眼中泪水模糊，但某种决绝的神色，却一点点取代了之前的犹豫。

　　**药，必须用。**

　　无论代价是什么，她必须让他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洗刷冤屈，才有希望夺回失去的一切。

　　至于代价……等她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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