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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凌若裳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不太熟悉的人的人情,更加确切的说是这会让她有种奇怪的不安感。这种感觉虽然不若锋芒在背般尖锐,却至少是让她无法心平气和地做其它的事情。
小汐曾经说过这是若裳保持自己和他人间距离的一种心理反射。
“你实际上是缺乏信任他人的能力。”她言之凿凿,“所以才希望与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如果有可以完全信任和依靠的人,你一定会把很多事心安理得地交与他(她)处理,根本不会有欠不欠人情的感觉。”
“如果有人胆敢越过你设定的这个安全距离,你就会象受到刺激的刺猬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把所有的刺统统立起来。”
“结果只能是刺伤别人,或者折断自己的刺、让自己受伤!”
小汐当时感叹道。
“每个人都有私人距离,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这很正常啊。” 若裳还记得自己理直气壮地反驳,开玩笑地说:“再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欠你的人情。你最好能当我的免费‘小丫鬟’,整日被我呼来喝去才过瘾呢!哈——哈——”
最后,她被小汐报复地按倒在沙发上搔她的痒,两个好朋友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团。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一直没有把小汐的话当真,现在却突然想了起来,而且记得还如此的清楚。难道她这几天真的是太闲了?以至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重温记忆中琐碎的枝根末节。
不管是怎么样,现在,这种不安感正在她心头持续发酵,让她有点儿心神不宁。
若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要面对现实。无论如何,有问题还是尽早处理的比较好。
她任命地从病床上爬起来,磨蹭着穿好拖鞋,小心地站好,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病房。
因为已经过了查房时间,病房外的走廊上的人并不多。护士依然在病房、护士站、配药室和换药室等不同区域间忙碌地穿梭着,偶尔也有几个穿着白长袍的医生从走廊上走过,剩下的就是象若裳一样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了。有的扶着输液架、边输液边缓慢移动,也有病情较轻、三三两两在走廊上轻声做短时交流的病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若裳挨着走廊墙壁,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地走到一间值班室前。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停下手,等了一会儿,门内没有回应。她不得不继续敲了几下,里面仍然静悄悄的。
没有人?!按说值班的医生查过房了啊!之后不是应该回值班室吗?!
她皱了皱眉,只好原路返回。
经过护士站时,踌躇了一下,她还是走上前询问:“请问段医生现在在哪里?”
值班护士闻言抬起头:“你是七床吧!”口气是肯定的,而不是询问。
若裳一愣,确认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名护士,但还是点了点头。
“段医生在1507病房,”护士答道。
难道他还没有查完房?若裳思忖着,既然他在忙,还是最好不要打扰了吧。她向护士道谢后,便准备回病房去。
结果,马上被叫住了:“1507病房在这边。”护士指着与若裳病房相反的方向,热心地说道。
若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嗯——,我打算回病房。”
“你不去找段医生啦?!”护士好象很失望:“你有什么急事吗?”在热切的目光注视下,若裳有些进退维谷,衣袋中捏着纸币的手心有点儿冒汗。
看到她犹豫的表情,护士赶忙劝说:“快点儿去吧。等会儿段医生就更忙啦。”
实在是“盛情难却”,若裳再次道谢,只好转身朝护士所指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走出一段距离后,她似乎仍然可以感觉得到背后两道热切目光的注视。
有些古怪。她心里嘀咕着,却又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古怪。就这样纠结着走到了1507病房门前。
门没有关紧。
若裳先是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然后一眼就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半蹲在靠门的病床边。
“段医生是在帮18床的病人排脓。”旁边有好心人提供答案。
若裳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得转过头去,发现刚才护士站的护士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边。
她瞠大了眼,不知道刚刚还在护士站的人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自己旁边的,一下子呆愣住,一时间做不出如何反应。
而热心的护士则无视她的讶异,继续向她说到:“18床病人的年纪大了,行动又不便,子女却都不在身边。虽然段医生给他做地手术很成功,但是前一段他腿上的脓疮却复发了。大概是人上了年纪,免疫系统相应就变差了。”
若裳稍稍缓过神来,虽然疑惑为什么有人会这么热情地向她解释跟她不相关的事情,但是出于礼貌,也不得不配合地点头。
“脓疮体积大,气味很难闻。” 似乎是想加深若裳的印象,护士一边比划出掩鼻的手势,一边继续解释:“个别护士心里不愿意处理,尽管嘴上不说出来,清理坏死组织和脓液时也就希望越快越好,敷衍了事。段医生担心这样会延长和加重病人的痛苦,所以才主动承担这些本应护士做的工作。”说完,看着若裳。
若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别扭地别过头去,双眸正好对着门内认真处理疮口的人。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抿着唇,正小心地用醮着药水的消毒棉棒清理疮面。即使是侧面向外,若裳仍然看到他专注的眼神,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将凡士林纱布敷在伤口上,再迅速用药用胶布固定好。动作娴熟流畅,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嫌弃,仿佛面对的不是散发着恶臭的丑陋脓疮,而是面对一项精密而复杂的任务。
也许他处理和切开过太多的伤口,所以渐渐麻木,无论什么样的伤口都能沉着应对?也因而才会“冷血”地评价令她自己嫌恶的伤口“恢复得不错”?若裳禁不住地猜想。但是今天亲眼见到他如此耐心、认真地对待体弱的病人,亲力亲为地处理他人避而远之的患处。她不是没有触动的。
那次换药,她会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或许他当时真的是认为她的伤口复原得还可以,是从专业的角度判断。而自己则太过感情用事,将莫名的怒气发泄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想着,想着,若裳心头前几日若隐若现的愧疚感慢慢转浓。
等到再次见到段正森,已经早已过了午后。看到他露出疲倦的面容,她联想到从护士那里听到的消息,昨夜他主刀一台复杂的大手术,直到凌晨才结束,接下来又忙着查房、诊治,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很辛苦啊!”护士当时深有所感地叹息道。
在外人看来,能在这家声望斐然的综合性医院工作,头顶的光环的确吸引人眼球。但是,其中的付出和甜酸苦辣却只有同样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够体会。
现在,当他用微微泛出血丝的双眸无声地询问她时,本来就对他心存的一点抱歉更加持续膨胀了。
若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这时侯可能连几分钟的休息时间对他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吧。
“我——”她张口,声音意外的有些干哑。
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她继续说道:“那个——,谢谢你上次的粥。”
顿了顿,她迟疑地把一直被攥在手中、已经被捏得有点变形的纸币递到他的眼前。
“这是,嗯,粥钱。”意识到紧张得有点儿结巴,她开始对自己生起气来。不就是还个钱吗,干嘛这么紧张?!
段正森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纸币和那只似乎正在微微发颤的手,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未眠的疲惫困乏好象被眼前这个不安的小女人驱除了一大半。
他没有直接去接那张纸币,而是伸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好整以暇地发现血色开始慢慢爬上对面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看着她脸上忍隐的表情,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一份粥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收钱啦,若裳心头的火气呼的一下窜了起来,将处于萌芽状的对他的一丝愧疚呼啦啦燃烧殆尽了。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不讲道理,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很容易就能挑起她的怒气。
在公司里,她不是以冷静、理智著称的吗?至少表面上和任何同事都能不错地相处。这些规律原则到这里似乎统统不管用了。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就是不想欠他的任何人情!
“钱还你!”她嗡声说,依然固执地举着那张纸币。
细心的他还是发觉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稍稍发白。于是,他不再坚持:“好吧。我先收下。”
闻言,她明显舒了口气。
“可是,你上次多付的诊费还放在我这里。”他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怎么办呢?”似在自问。
不出意料,她倏地抬起脸,睁着一双大眼瞪着他,好象他刚才投出了一颗炸弹。
他也静静地回望着她,脸上挂着些许无奈。
但是,她敢对天发誓,她真的在这个一向面如铁板的“冰山医生”脸上看到了瞬时即逝的一丝戏谑表情。
捧着手中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鸡粥,若裳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明明是去还钱,希望赶紧把欠着的人情还掉,怎么到头来却换成了每天一份免费的各色香粥。
哦,对了。她差点忘掉了,这不是“免费”的粥。按照段大医生的说法,这是用她第一次就诊时多付的诊费买的。天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力该死的好。他不是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吗,怎么这么丁点儿芝麻大小的事情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若裳一面在心里暗咒着,一面用力挖了一大勺粥放进嘴里。
啊——,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和她“作对”的段医生“面目可憎”,但是他买的粥却是难得的美味。
她微眯着眼,细细品味着口中糥滑的粥。
真的是太太好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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