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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往矣 9.第二关:散竹先生
9.第二关:散竹先生
或跑或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云也散尽了,响晴白月,竹影斑驳,路也越来越清晰,走得越来越顺,一路上除了自己一行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万一泊稍稍放了心,回头探听道:“没动静了,没人追过来了,走了这么久,又是竹林小路,料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到我们。”
萧如是道:“别立flag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嘿嘿,要说认路,我可是行家里手,这片竹林不是谁都走得清楚的。”
萧如是止步,淡淡道:“那么,他想必也是个明白人……”万一泊顺着萧如是的眼神飘向前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衫,残破且宽大肥厚,像是披着一床被单,与长长的秀发一同披散在身上,借着月光看得清他的脸,棱角分明,清冷消瘦,俊若潘安,通常指若柔荑肤如凝脂只会用来形容女孩子,可如今用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他双眼微睁,眼神里是一汪深沉的水,一片竹刀从长长的袖袍里冒出头,清风抚过,衣摆飘飘,他似乎不是在等什么人,他似乎是在慢慢融化成风。
萧如是又一次站着不动了,他也看得出神,对面仿佛是一位林中散仙,“完了,完蛋了,这回死定了。”萧如是叹道。
万一泊道:“怎么回事,就他一个人而已吗?这家伙是人是鬼?”
“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甚至能让他出来替他们拦路。”
“什么人,谁啊?”
“蜀南林海三杰中仅剩的一人,散竹先生沐岐枝,这可是一位传说中的贤士豪俊啊,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没听说过,他拿的什么?看着像块木头?”
“那是一把竹片磨成的刀,没有开刃的刀。”
万一泊并没有意识到有多凶险,四处张望,回头问道:“一块破木头怕什么,这里也没别人了,就他一个,我们这里有三个,跟他拼了。”
萧如是摆摆手,“这把刀不会要人命,但是被他切中的人,恨不得他拿的是把真刀来得痛快。”向前迈步,“前面交给我,这里交给你,别又被偷屁股了。”
万一泊立马拉着杨清明后退几步,胡乱的张望,心跳再一次聒噪起来。
萧如是缓步到沐岐枝跟前十步远,拱手抱拳道:“在下钱塘县解差萧如是,沐前辈,得罪了。”
话音落地,沐岐枝率先起步,衣袍拂拂作响,竹刀藏在衣袍之间,看不清竹刀的走势,当衣袖在眼前一挥而过,只见沐岐枝轻捏刀柄,食指指腹按着刀背,轻巧得像是在拿筷子,不,是优雅地拿筷子,竹刀露出锋芒,蛟龙出海,直戳萧如是心门。
萧如是向后倒退两步以做周转余地,伸出刀挡开沐岐枝,这一步早在竹刀预谋之内,它借挡刀之势,刀柄在沐岐枝手里迅速回摆由正手转为正握,向下绕过钢刀刀口猛然向上一提,要劈开萧如是的中线。
萧如是后撤一步腾身一跃,沐岐枝这一提刀被萧如是一脚压下,可竹刀着实太快了,萧如是腾身还未落地,竹刀再一转手又一次逼近,萧如是只能在空中慌忙格挡,以至于慌忙落地。
竹刀在沐岐枝手里灵活得像个活物,也像是一道催命符,萧如是落地未稳,竹刀劈头盖脸又上来了,这下萧如是的格挡已没了章法,没有太多机会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手里的刀全然跟着自己的意识飘。
钢刀打在竹刀上,更显得竹刀的刚硬,但竹刀即轻且疾,竹林中听取“咻”声一片,竹刀无锋,切出落叶纷碎,萧如是一直在闪转腾挪,凭借着精妙的身法一退再退,虽如此,却毫无攻势可言。
眼看着双方打斗范围在不断扩大,万一泊连连倒退,又不敢退得太远,刚才还想着一柄不痛不痒的无锋竹刀怎会逼得钢刀尽显颓势,现在看这架势,挨上一刀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啪!”竹刀被钢刀震飞,钢刀被竹刀缴落,二人攻势骤停,站直了身子相视无言,各自错开身去捡拾掉落的武器,萧如是深知不能再这么下去,哪怕他打心底里敬重这位前辈。
萧如是把手里的钢刀抛向沐岐枝,随后伸手示意,沐岐枝心领神会,把自己的竹刀也抛向萧如是,然而他并没有捡起那把钢刀,只见他一甩左袖,赫然抽出另一把竹刀,很显然萧如是并未领略到沐岐枝真正的实力,然而,沐岐枝又何尝不是呢。
短暂的停歇并不会给局势带来丝毫缓和,沐岐枝的攻势依旧十分逼人,反观萧如是较方才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不进不退。
当竹刀穿过萧如是的身影时才知道自己打空了,沐岐枝猛回头,却只看到萧如是化作一道身影呼啸而过,竹刀料想着萧如是的落点,不曾回头,一抬手,竹刀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径直戳向身后,可出乎意料的又一次落空,想不到他竟然比竹刀还快,竹刀也不再盲目出击开始谨慎起来,只能稍作冷静,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充斥着残影,周遭的竹子被踏得疯狂摇晃,天上全是呼啸的黑风,地上全是残影的落点,竹叶卷着尘土伴随地上的落叶在身边搅闹非常,这动静像是被千军万马所围,但是很快,这些残影竟然还在加速,俨然成为一道密不透风的影雾。
万一泊皱起眉头,很显然他不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心想道:“这是刮的什么风?怎么突然这么大动静。”
余波席卷过半,这气势逐渐停歇,竹林仍有余力摆动,尘土烟幕消散之中,站着萧如是,站着沐岐枝,吐息声此起彼伏,萧如是的竹刀刀尖已被磨平,刀刃遍布齿痕,沐岐枝的竹刀依旧如新,很显然萧如是很粗糙,他不擅长使用这把刀。
沐岐枝的衣袍原本就破旧,现下比初见时更显褴褛,但见他松开一口气,淡淡道:“轻功泊云贡。”
“献丑。”
“原来你还活着。”
“并没有,他已经死了。”
“如此啊……”沐岐枝抬头望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走吧。”
十分恭敬,萧如是蹲下,双手奉下竹刀,起身拱手抱拳,“沐前辈一诺值千金。”随后招呼着万一泊和杨清明上前,错开沐岐枝,大步离去。
而在他们身后,一缕清风吹过,吹倒了沐岐枝,除了萧如是,旁人仍未可知沐岐枝的倾倒是为何故。
一行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豆大的汗开始止不住的从萧如是额头上滑落下,最终他站不动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怎么了?!”万一泊连忙上前去扶,又四处看了看,“你这是中招了吗?这也没人呀!喂!萧兄你别开玩笑啊!”
萧如是一抬头,紧咬着牙,脸色煞白,“我挨了沐岐枝两刀,一刀劈中玉枕,一刀戳到肩井,两刀,就两刀,我现在整个背部连着后颈像抽筋剜肉这么痛,一直疼到整个脑袋,我怕露馅才撑到现在,所以别小看那些神神秘秘的人,狠着呢,哎哟……”
“我看看,有皮有肉又没流血,好着的呀。”
“你是不知道,他的把刀,切的是筋脉,断的是气劲,内劲越足的人挨着越疼啊啊痛痛痛嘶……”
“别叫了,我都感觉有些疼了,我刚刚还想问呢,你干了什么?他怎么就放我们走了?”
“我干嘛?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输了就放我们走了呗。”
“我怎么看不明白,你赢了吗?刚才我还看你毕恭毕敬的。”万一泊回头看向身后,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出手,如果他真的想拦住我们,我们全都得躺在哪儿。”
万一泊干咽着口水,“真的假的……”
杨清明一把拉起萧如是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背半拖着道:“不能停,继续走!”
萧如是弱弱道:“对,不能停,赶紧走,会不停的有人追来的!”
“那什么……你们自己走吧,我……我不想去了,这,也太凶险了,我还想活着……”万一泊终究还是说出口。
杨清明不说话,可是眼神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看向万一泊,心里一直在劝万一泊快走,别因为自己再受更多牵连,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又望向漆黑的树林深处,他多么希望能有人推他一把,让他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他自己很害怕,自己搭着负伤的萧如是,他能深切的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这份重量可远比萧如是一个人重上千千万万倍,所有人都可以退,但唯独他不能。
萧如是道:“嗯,我能理解,确实有些难为你了,那你千千万万要小心啊,看见人千万别冒头,不管别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出什么事尽管扣我身上,无碍的,我经得起,还有,你最好,尽可能,尽快离开钱塘,兴许还能活。”
“这么危险,要命的啊!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执着?一起走吧,你不怕吗?”
“怕呀,我也只有一条命啊,不过这是知县给我下的死命令,我也不得不从呀。”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什么事能有命重要?”
“嗐,我这条命本就不值几个钱,能碰上这差事,我多少还能值点,你还费什么话,趁现在还没人追,要走尽快。”
万一泊一咬牙,丢下自己的佩刀,猛回头径直离去。
萧如是看着万一泊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欣慰,至少回头能看到钱塘的灯火,还能多喘口气,而向前走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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