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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故人已老
经理又想,既然能有个免费的歌手为酒吧歌唱一曲,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点点头,让张三山准备准备,要什么歌曲的伴奏,他也就去吩咐人开启台上的音响设备。
下一刻,张三山上台,手持话筒,轻嗨一声,吸引目光。
音乐前奏还没响起,酒吧里就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了,也有几个女人展露出少女般的殷切期待,两眼放光。
“哎,你有没有发现,台上那个长得很像谁谁谁?”
“谁呀?”
“陈老师?”
“对耶!真的是挺像的耶!”
张三山恰巧这时,望向几个女人那边,酷酷一笑。
艾玛,这更像了!
歌曲前奏开始响起。
伍灵蹙眉,这歌耳熟,正是昨晚桂城客运站等车的时候,张三山放的那首《战争》。
他,行么?
因为偶像是周董,伍灵多少也是懂点音乐。自从昨晚听了以后,就觉得《战争》这首歌可不简单,主歌、副歌、过门以及结尾,都是由四个不同的歌手合作演唱,节奏紧密rap层层递进,而且四个歌手所演唱的旋律转换承接部分,是相互交叉重合的,他张三山一个人唱得来吗?总不能上一句歌词还没唱完就开始下一句歌词了吧。
这人,是不是傻啊?
不管怎么,伍灵也是挺期待的,兴许是自己看低了人家,兴许人家张三山真有些料,可以做到恰到好处的临时改编。
可这种高超的技能,不正是自家偶像周董才拥有的嘛!演唱会上,伍灵可是经常能见到。
前奏很快过去,随着节奏,伍灵不由自主的在底下轻轻打着拍子,“走起!”
打我而家就去打仗
打属于我自己嘅一场仗
假若现实世界根本就系一个战场
咁一切现象系咪……
经理反应最快,飞跑过去把音响线给扯了!
从歌词“打”这个字开始,听着张三山隐隐破裂的嗓音,漂浮在正确音高上下没稳住,伍灵就隐隐担忧起来。
果不其然,一句下来,便引发了杀猪般的惨叫。
原本安安静静的酒吧,一时间被张三山磕碜的粤语说唱给引爆了全场。
“打,打你妈个x!”
“咿呀,这唱的是什么鬼啊?!”
“我靠,赔我酒水钱!全他妈吐了!”
“赶紧滚下来吧!”
若张三山仍在台上傻站着,肯定有人要给他丢酒瓶子了。
而刚才及时拔了音响线的经理也是惊出一身汗,心里不由感叹:“这臭小子,单身挺好的呀,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张三山面容黯然,满心忧郁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发现,伍灵,哭了。
“唉,我就知道,你也别为我伤心难过了,看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一个能懂我的人了。”
“你个死渣渣,我特么是笑哭的!”
接着,伍灵爆发了杀猪般的嘲笑声。
很快,双双被经理“请”出了酒吧。
这俩神经病,特么是来捣乱的!
走在街上许久,伍灵才平下心境,然后重新审视张三山,问:“你……确定你是个正儿八经的酒吧驻唱歌手?”
“嗯,刚开始的时候是,后来就不是了。”
“刚开始?后来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三山绷着唇口,不说话,不想说话。
“是第二天开始的吗?”伍灵又想爆笑起来,丹田一沉,忍住了,继续说,“还是像刚才那样,一首歌没唱完就……”
“够了,别说了,我心情不好。”
这家伙,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了。难道他对音乐的态度,是真切的?
“好吧。”伍灵撇撇嘴,回归了安静。
随后无聊之时,伍灵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战争》这首歌,顷刻爽朗起来。
就知道,这么好的音乐,是我家偶像写的!
“哎那个,好心跟你说个事儿。”伍灵笑盈盈地对张三山说道。
“什么事,说。”
“你应该不反感我家偶像做的音乐吧?”
张三山蛮诚恳地摇摇头,说:“我不反感啊,《战争》就是他作的曲。”
伍灵也很由心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很好。那我再推荐一首我偶像的歌给你吧,《稻香》可听过?旋律自然是没法说,歌词也写得漂亮。记得里面有几句歌词是这么说来着,‘追不到的梦想换个梦不就得了,为自己的人生鲜艳上色,先把爱涂上喜欢的颜色。’嗯,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对呢?”
张三山不说话,面容依旧忧郁,平静,没有发作的迹象。
伍灵斟酌了一下,再说:“何必执着下去呢,人生漫漫,路尚长着,精彩的东西也多了去。”
其实,伍灵是开始有些关心张三山了。
年轻小子,没有丝毫的唱歌天赋,五音不全贼难听还不自知而且时刻信心爆棚的那种,却硬要执着,非得头撞南墙,何必,何苦。
“你这话,根本就不像是从一个高中生口中说出来的。”
伍灵心一紧,转而说道:“唉,没办法,书读多了就喜欢说些大道理,你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好啦,你自己在外边慢慢玩,我回旅馆去了。”
此刻才不过正午时分,看着伍灵远去的娇小身影,张三山却没有再跟上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轻车熟路,很快便消失在街角尽头。
—
“饿了,主人,我们回去吧?”
“嗯。”轻轻应了一声,白序便往回走,一只憨憨的毛绒绒的小金犬踩着肉嘟嘟的步子紧跟而去。
回绕了几条街,白序进入了一座破败的城中村,在一家瓦盖的小院门口前停下脚步,大门一直开着,小金犬汪汪叫两声。
直到里面一个低沉柔弱的声音喊道:“回来啦,回来了就进来啊?”
小金犬随着白序进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在灶头那边炒菜,转过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就像山体上的一条条沟壑,但她一笑起来,总是别样温暖慈祥。
该有八十多岁了吧,但和白序的年龄比起来,老奶奶兴许还得叫他一声大哥哥来呢。
闻到饭菜的香味,小金犬激动地围着老奶奶摇尾巴。
“好香好香!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老奶奶自然听不到小金犬的话,听到的只是“汪汪汪”的叫声,而在老奶奶面前,白序也不会和小金犬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老奶奶放下炒菜用的小铲子,伛偻着腰背轻轻用手抚摸小金犬的脑袋儿,眼里尽是怜爱之色。
小金犬正是被白序从非法运输的货车里救下来的小狗狗之一,它之前只是被电晕了,醒来后缓了几个小时就又能活蹦乱跳。
当时。
天快亮了,货车也开进了玉城城郊,白序果断出手。
先是在车厢内制造出动静,货车停了,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个糙汉子过来查看,结果白序一人给一拳头,两糙汉子就双双倒地,鼻梁更是直接碎了。
这一幕,却被路边一蹬着三轮车的老奶奶瞧了个正着。
这老奶奶虽住在市区内的城中村,可她在郊外的一些荒地里种有蔬菜,经常四五点钟就爬起床蹬着三轮车过来采摘,有时候蔬菜长得好就会拿些到菜市场去卖了换些钱。
瞧着白序把两个人给打晕在地,公路边上的老奶奶一怔一怔的,怕怕的样子。
白序只看了老奶奶一眼,然后继续自己该做的事情。
老奶奶再瞅着白序将大货车内的一只只狗给抱出来,无管生死。
不消几分钟,整辆货车被清空了,路边的草地上,黑压压的一堆狗狗尸体,还活着的,不过五只。
白序声音低沉地对那五只狗狗说:“你们快走吧。”
五只小狗狗目光柔和,齐齐翘首望向白序,摇摇尾巴,其中四只掉头便走,在田野里走走停停,时不时拧过头来回望一眼,直至走远,才奔着黎明即将出现的方向跑去。
小金犬留了下来,对着白序汪汪叫两声。
白序蹙眉,一时间没了动静。路边的老奶奶却推着自己的三轮车慢吞吞地迈步而来,看着眼下黑压压的一堆狗狗尸体,扶在三轮车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仿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至少可以确定,被打倒在地的那两个人绝不是好人,他俩搞的莫不是偷盗和非法运输。
“咱把这些狗找个地方给埋了了吧。”老奶奶的声音有些抖,却说得铿锵有力,弱弱的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起来,再拍拍自己旧旧的三轮车,又说,“就用这个。”
虽说找个地方,就算在郊外,可也不容易找到,而自己的菜园子刚好在附近。
尽管连自己菜园子的地也不是自己的,但老奶奶知道,短几年内,是没人会来动这块地的。
最后,数十只狗狗的尸体,被白序和老奶奶在菜地旁边挖了一个大坑,一一给埋了。
“你叫啥名字呀?”
“我姓白。”
随后简单的问话之下,老奶奶才得知,原来白序是被歹人给打劫了。
实际上,遇到伍灵,对白序来说跟被打劫无异,到底他的背包也是被伍灵给抢走的呢。
却不知老奶奶是老糊涂了呢,还是怎地,在弄清楚白序被打劫和救出这些狗狗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之前,就毫不犹豫地对着白序说:“可怜的孩子,先跟着奶奶回家吧。”
白序没有透露全名,这老奶奶也毫无戒备心要将他带回家,可谓善良至极。
仿佛间,白序有种回到了从前的错觉。
在白序心里,也只有从那个艰苦时代活过来的人,才真正拥有这一份淳朴与善。
而那些人,老的老了,走的走了,一个时代,终究是要被静悄悄地带过。
这一回,老奶奶菜没摘成,蹬着破破的三轮车,载回来了一个小白和一个小金。
即使在回来的路上,白序也有多次要求让他来蹬三轮,每次老奶奶都乐呵呵地拒绝。
老奶奶享受其中。
长长的看似没有尽头的公路,昏湛湛的天空,渐渐被前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染得彤红,晨光映在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老奶奶的白发,在光中一闪一闪。
老奶奶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忽地,没忍住,眼眶湿了,泪水一滴一滴沿着皱纹落下,就像一条条小河流汇聚到腮边,然后被风带走。
当推着三轮车走近时,看清了他,却吓着了她。
她一直,一直都记得他。
六十多年了,老天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重逢的机会。
还记得,那年,那条羊肠小道上,他骑着单车,载着她。
“赶走鬼子后,你第一时间到我家里来提亲好不好?”
“好。”
她笑了,笑得很甜。
可没过几年,战线被鬼子拉长,他从北方南下来到左西。
抗战胜利后,她等不及,也跑来了左西,却找不着他了。
找不着她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回到北方去,她就等,等呀等,一年又一年,直等到她在玉城被另一个男人深爱,然后结婚,生子……
如今,深爱着她的老头子早已不在了,可最初那个骑着单车载着她还答应会娶她的那个人,回来了。
现在,他就坐在她的三轮车后面,可她还是像当年那样笑了,笑得很甜,却是眼里带泪。
他还是当年的模样,而她,老了。
随着风,一滴眼泪轻轻砸在小金犬的鼻子上。
下雨了?小金犬甩起舌头舔了舔鼻子,还咸咸,苦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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