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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兄弟二人在有生之年第一次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景辰深知景玉甯有多倔强，通常情况下他这做兄长的都会顺从景玉甯，毕竟这个弟弟才华超众又心性善良，从没做过什么错事。
但这次不同，他不能让景玉甯拿自己的后半生作赌注。
若说一开始他看到自己小弟那般喜爱赫连熵，故而没有阻止这场婚事，那现在赫连熵的举措明显就没把甯儿放在眼里。
情爱中得不到尊重的一方只会在长期的偏薄之下变成易碎的傀儡。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景玉甯被摧毁到眼眸中再也没了光的那一天。
这是他最宝贝的弟弟，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给他只为让他开心，又怎容得下别人欺负？
这个皇后爱谁当谁当，景家不奉陪！
景辰想道，若说是怕得罪他们赫连皇族，宰相府这些年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也都大体得罪完了，左不过是提早被他们拿此事借题发挥，指摘制裁。事发早晚而已，其实没差。
兄弟两人观点极为相反，景辰和景玉甯争论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和道理，谁也说不服谁。
就在二人陷入沉默对峙之时，宰相夫人推门入内，打破了屋内僵持的气氛。
景玉甯与景辰转身对她拱手行礼：
“娘亲”他们唤道。
宰相夫人深深地看着两个儿子，随后扫了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碎。
她提起裙摆从景辰身边走过，站到景玉甯的面前，抬眼仔细打量着小儿子，黑眸中是说不尽的心绪。
她伸手摸上景玉甯明艳细腻的脸颊，手掌触碰到的温热仿若亲情中那一缕连心的牵绊，让她心中不舍又心疼。
“甯儿，今日之事娘都听说了，你若不想嫁给新君，咱就不嫁。”宰相夫人对景玉甯说道。
方才进入院子时，她大致也听到了一些景玉甯与景辰的对话，
“婚姻是大事，选好了幸福一辈子，选不好受折磨也是一辈子。你若不想嫁，管他是皇上还是国戚，娘给你兜着，不用怕他们，阿。”
景玉甯握上她近在自己脸颊的手，力道坚定温润，他微微勾起一抹淡笑，美丽狭长的淡色眼眸中尽是温柔：
“娘亲，您想多了，我是真心喜欢圣上才想嫁给他，不为着什么别的理由。”
话虽如此说，可知子莫如母，宰相夫人还是在景玉甯的眼中看到了那隐藏在深处的落寞与悲伤。
“你是我的儿子，娘只在乎你快不快乐。”宰相夫人心疼道。
面对景玉甯，这个被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美艳儿子，她终是不落忍。
景辰在旁也同娘亲一起劝说：“甯儿，我与爹想法不同，兄长只想要你每天能舒心，过上平安尊荣的日子，此外没有其他的指望。”
“我们景家高不胜寒，每日都要如履薄冰才不至哪天突遭灭顶之灾，我与爹已经入了这吃人的漩涡，不想你再卷进来。”
“甯儿，听兄长一句……”
……
从景辰房中出来时，天色已入傍晚。
这一晚，宰相夫人与景辰对他诉说良多，他安静地听着，时而回应几句，嘴角始终保持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以此告诉他们自己并无大碍。
直到景怀桑赴完酒宴回府，一母二子的谈话才算结束。
他与兄长、娘亲问安告别后，便提着烛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中途他差人告诉夏灵不必为他热晚膳，让她早生休息。
从黄昏到晚上，他除了乍听到赫连熵册封贵妃时流露出过一时的茫然外，便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模样。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着这份平和，如往常般洗漱就寝。
可当他独自一人回到空旷的寝屋时，看见书桌上被摆放整齐的信件在微弱月光的照映下显得苍白落寞。
景玉甯再也绷不住脸上的云淡风轻，泪水悄然而下。
他蹲在侧室的一角，用袖子遮住全脸，眼泪顿时像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样，顷刻间浸湿了大片布料。
夜晚时分府内寂静，侍卫在院中巡逻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景玉甯不敢呜咽出声，只能用手腕堵住嘴，把压抑在心口的哽咽与哭声全数压回喉咙里。
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像今日一样哭过，心脏如同被刺入了一把冰刀，让他痛苦又无措。
他哭到身体不停地颤抖，视线在泪水的遮盖下模糊不清，两只袖子已全然湿透。
他痛自己藏在心底深爱的人其实已有所爱，他的情与思在赫连熵眼里分文不值。
他怨自己没能早点注意到湘容的存在，给赫连熵和湘容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以至于让他们怨怼自己。
他哀自己一直在痴人说梦，“鸑鷟双飞，达峰共伴。飞鹰停栖，鸳鸯双鸣。”终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
景玉甯回想方才娘亲与兄长对他说的话。
他们的关切让景玉甯沉痛的心口酸涩又孤独，让他一阵阵地想扑进他们的怀里，委屈地哭上一场。
但事已至此，时间已经不再给他显露脆弱的机会了，他必须表现出淡然和坚强才能让爱他的人放心。
他爱赫连熵，所以愿意感他所感，为他所退，谦卑恭顺。
他爱娘亲、兄长和爹爹，所以愿意为了保护他们，只身踏入昏暗深邃的皇宫，成为权臣角逐势力的一道景色。
景玉甯忽然想起佛经中的一句话：
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如若这就是他的命，他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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