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系列之永夜

　　世间事，没有什么比一无所有更悲惨，也没有什么比拥有过再失去更为残酷。

　　一穷二白。沐澄梓原以为这场闹剧会以此四字收尾，再不济往后的日子也终将会为了生存而发愁为了生活而奔波，可是，她从没有想过，真正的噩梦现在才开始。

　　那日，自以为处理好一切的沐澄梓心情大好，纵使一无所有又如何？仅凭自己的双手她也可以创造出像样的生活。怀着这样的信念，她满心欢喜的去上班且卖力的工作着，可中途的一个电话却又让她才刚平复好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沐父在牢中自杀了。

　　据说是在狱中毒瘾难忍，又不知道从何处打听到了有关沐氏集团破产的消息，他一时承受不住精神崩溃而在夜间趁警员不注意时从上铺一头栽下，因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死亡，连救护车都未来得及叫。电话那头，警员声音清冷，一字一句明明说的毫无分量可字字句句却像一把把的利刀在剜搅沐澄梓的心。

　　也许这便是报应。从前她运气极好拥有所有却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现在好的运气皆被她花光，那么往后的人生当中她也必将遭受生活的重创。

　　沐澄梓踉跄着赶到医院，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用残存的意志支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她在太平间见到了父亲的遗体，这个她曾经厌恶和鄙视的至亲之人眼下正躺在她的面前，不再生动鲜活，她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煽情的话，眼中亦流不出一滴泪。

　　两名警员正与法医说着些什么，交谈完毕后递给她一张单子，沐澄梓机械般的接过看着上面“死亡证明”四个字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得到签字确认的工作人员简单和沐澄梓交代两句便转身离开，独留她一人僵立在父亲的遗体之前。

　　窄小的房间内冷气开得很足，刺骨的寒冷侵袭着沐澄梓每一寸肌肤，可她未曾挪动一下，连日来的打击已经叫她情绪失常思维混乱，面对眼前这种情况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呆立着，等腿麻了才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就这样，她从白天守到夜幕降临，大楼里行人渐少，楼道里的灯泡发着惨白的光，工作人员相继离开，谁也未曾留意到那个仍旧守在太平间里的人。

　　幸亏韩汐佳及时找了过来，要不然沐澄梓非得在那阴冷的地方过夜不可。自从在店铺听见沐澄梓接电话时的语气她便觉察出了异样，出于担心，这个才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刚下班便赶到了医院接走了丧魂失魄的沐澄梓，将她带回住处安顿且出言宽慰，次日，她又以一种极为强大的心态和超越年龄的熟练老成帮着沐澄梓处理沐父的后事，期间，屡受打击的沐澄梓精神恍惚，幸亏有韩汐佳陪在身边引导着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沐家亲戚本就不多，近来又风波不断，所以前来吊唁的人少之又少且其中大多是父亲从前的下属，他们身着黑衣面色凝肃而来仅在灵位前站了一会子便走，过后便再无人前来。沐澄梓与韩汐佳坐在空荡的灵堂大厅，那时沐澄梓想这葬礼冷清些也好，她父亲生前视面子大过一切，如今一无所有又于牢狱之中殒身，怕是知道的人多了会将此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黄昏之时，正当两人将要起身离开之际，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苗条女人走了进来，她越过苦守在这里的两人径直走到沐父的灵位前静默哀悼，沐澄梓看着许久未见的尹雪，看着这个直接毁掉沐家的女人，她不愿再与其纠缠分毫，未等到她祭拜完便起身大步离开，韩汐佳见此紧随其后。

　　夜晚，公车颠簸着穿过寂静的城市，诸多繁华的街景从窗外一闪而过。乘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脚步匆匆，神情疲惫，皆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两人躲在最后一排，沐澄梓眉心紧蹙，双眼却没有焦距，她瑟缩着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身子僵直，半天也没有活动一下，似在隐忍着什么，旁边的韩汐佳见状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没事，都安顿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如果心里难受这几天便多给你父亲烧些香吧。”韩汐佳安慰道。

　　一切都会过去？近月来，她屡屡经历家庭的重大变故，失去亲人变得一无所有，她见证了人性的自私与丑陋，意识到人意志的薄弱，懂得了人命运的无常，然而，这一切真的会过去么？自从她搬出沐家后，平静生活便是她的愿望，可接连的几个电话，将她的人生一步步拉入低谷，她很怕，怕自己的厄运还尚未结束。

　　想到这里，沐澄梓不禁打了个冷颤，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赶忙按下了关机键。或许，不与外界联系她的生活便可以清静下来吧。

　　如今，无人打扰便成了她最后的奢求。曾经叛逆嚣张的人居然为了生活卑微到了这种地步，沐澄梓心底抽痛，长久压抑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转过身，用手捂住了脸，昏暗的光影下韩汐佳清晰的看见她的肩膀在轻轻的颤抖。

　　狭窄的出租屋内，沐澄梓双手抱膝缩在韩汐佳的小床上，两眼怔直，脸上泪痕未干，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

　　“我爸是被我害死的，是我报的警，才生出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是我害了沐家，害了自己的爸爸，也害了我自己，如若我当时能冷静些，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

　　“·······”

　　“今天在殡仪馆出现的那个女人是我爸的前妻，是因为她我爸才接触的赌博，可即便如此，她并未直接伤害我爸，反而是我，直接要了我爸的命。”

　　“·······”

　　“韩汐佳，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蠢？好像总能把事情搞得特别遭······”

　　她似在问她，又似在喃喃自语，目前心里极度脆弱的沐澄梓像一个惊慌无措的小孩，她抱紧自己，摇头低诉，身子却僵直的一动也不动，身边的韩汐佳心疼极了，她张开双臂将沐澄梓拥住，轻声宽慰：“你别这么想，你太累了，好好睡觉休息一会儿吧·····”

　　秋夜微凉，小区内依旧热闹非凡。因情绪低落，沐澄梓与韩汐佳早早入睡，因不愿听到外界的声音，狭窄的出租屋门窗紧闭，里面仅开着夜灯遂光线幽暗无比。两人挤在小床上，共盖一条薄毯，彼此的体息汇合交融形成一种含糊暧昧且沁人心脾的味道。

　　这种味道使现下意志消沉的沐澄梓有些意乱情迷，许是近日来遭受的打击太多，心力交瘁的她极度渴望温暖，渴望安慰，同时她也极需用沉沦和放纵来麻痹自己。这样微凉的秋夜，这样幽暗的灯光，还有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韩汐佳，一切都刚刚好，她不想刻意的把持自己，便掀开薄毯翻身覆了上去，欲醉之余，仍用残存的理智看了一眼身下的人，见她没有反抗之意，且放心的埋下了头。

　　事已至此，天时、地利、人和全皆具备，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此处有删节）

　　出租房的楼道里人来人往，此时房东正在门外抄记水电表，脚步的窸窣声清晰可闻，且还时不时有别的租客与她招呼说话，谈话内容亦皆入耳。屋内的两人不管不顾，好似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她们忘却外界纷扰，彼此全情投入，乐此不疲。

　　韩汐佳昏睡过去几次，她睡了醒，醒了睡。而幽光里，沐澄梓像一只颇具攻击性的小兽，体力极好，发力之余身上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突然韩汐佳心底猛生出一股欲望，这样的场面，她竟极想看看她身上的纹身，便抬手开了灯。

　　灯光瞬间亮起，房间里的一切便一览无余。沐澄梓有些迟疑，便停止了，黄晕的灯光下，两人以一种尴尬的姿态，赤城相见。

　　“你干什么？”沐澄梓轻声问道。

　　“想看你身上的纹身。”

　　韩汐佳说完眼睛便往下看去，只见她那精瘦的身躯上纹身遍布，从脖颈直到脚踝，且纹身图案皆不俗，每一个似皆具有它背后的意义。正细思着，忽感身子被人一提，她便到了沐澄梓的怀中。

　　“你不是想看么？那便仔细看个够。”

　　说完，沐澄梓闭了双眼，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在韩汐佳面前，韩汐佳凑近细瞧着她身上的纹身图，有些图案寓意太过悲观凄凉不禁叫她在心底难受起来，有些新纹的还结着血痂，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痒意从背部直传心底，直叫沐澄梓心头一颤，她睁开眼睛，一把将韩汐佳拉入怀中，环抱着她。

　　“改天我要纹个与你有关的在身上。”

　　“我的名字？”

　　“不一定是名字，也有可能是别的。”

　　“纹在哪？”

　　思虑了半晌，沐澄梓说：“在最显眼的位置。”

　　“那礼尚往来，我也纹一个与你有关的在我身上。”

　　“不必，你的身上很干净，倒不必非要同我一样。”

　　听她说完，韩汐佳轻轻点了点头。沐澄梓低头吻住她的唇，在黄晕的灯光下两人又开始纠缠了起来，直到韩汐佳沉沉睡去沐澄梓才结束，她起身，将韩汐佳的双腿合并放好再盖上被子，自己则走进浴室仔细的清洗身体。

　　那夜，许是身体被开发过度，韩汐佳睡的很沉，直到早上商管打来电话才将她吵醒，管理员暴躁的声音让她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然后往商场赶去，沐澄梓跟在她的后面，同她一道为了生活奔赴。

　　最终，店铺以延迟开店时间罚款五百元，韩汐佳二话不说交了罚款便返回店铺忙碌着。特卖的时间还有仅仅十来天，店铺的商品所剩不多，等忙完了这一阵他们便要开始考虑各自的去处，沐澄梓格外珍惜，她不再抽烟打游戏，不去想从前的厄运，只将手机关机，终日守着店铺，守在韩汐佳的身边。

　　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人比从前更加亲密，她们的关系程度从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就可看出端倪，心下了然的对面柜台温姐不禁连连摇头叹息。那日，晚班商场顾客极少，恰巧韩汐佳在站门迎，温姐便与她说话：

　　“以后有什么打算？”

　　“·······”

　　“我是说店铺撤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原来是问这，韩汐佳恍悟，便说：“没想过，到时候再说呗。”

　　“这不都火烧眉毛了，还没想过后路吗？那以后该怎么办呢？”

　　韩汐佳微笑。

　　“女孩子不管什么都要先为自己打算，你凡事不考虑自己还指望谁为你考虑？”温姐神情严肃，看着她语重心长的劝说道：“通过这一年来的观察接触，姐觉得你是一个挺不错的女孩子，但你的身上有一种很莫名的破碎感，可能是运气不太好的缘故，所以姐希望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认真走稳每一条路，不要最后成为一个真正苦命的女孩子。”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温姐。”

　　说话间，去完洗手间的沐澄梓从外面回来，瞧见她，韩汐佳一脸灿笑，温姐见状只垂眸暗叹，然后转过身去忙自己的，沐澄梓觉察到隔壁柜姐对她的敌意，也不多说什么，单代替韩汐佳站在门口迎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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