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

　　“七七？”
　　身侧传来沈振则的声音，沈栖回过神来。
　　她侧头看了一眼爸爸，他握着方向盘，头也没回地问道：“你……不高兴吗？”
　　她知道爸爸在试探她，但她也不想直接跟爸爸公开说太多，因为他始终站在妈妈那边。
　　沈栖低下头：“没有。”
　　沈振则：“唉，就是看你苦着一张脸。”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到什么，没等沈栖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见到你妈可别这副样子啊，别让你妈多想。”
　　沈栖闷闷地点头：“知道了。”
　　车子开进小区，绕过一条条弯路，最后停在她家楼下的单元门门口。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着装得体的女人。女人戴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身上着一袭米白色的连衣长裙，显得十分有气质。在外人眼里，陈淑礼就是一个非常有气质且温和的女人。
　　但沈栖家里人见过她的另一面——跟她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有时候沈栖也会想，到底哪一面才是她妈妈真正的样子。
　　车窗降下来，沈栖抬眼对上陈淑礼的视线，乖巧地喊了一声：“妈妈。”
　　陈淑礼的态度不冷不热，“嗯”了一声后便拉开后车门坐了进来。
　　陈淑礼坐进车里后，沈栖明显感觉周围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最后还是沈振则打破僵局，笑着问陈淑礼有没有什么想去吃的店。
　　陈淑礼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听到沈振则的问话也没有搭理，一声不吭地坐着，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栖经常会想，怎么会有爸爸这样心胸宽广的人，跟陈淑礼离婚后还能忍受她的坏情绪。在生活上对前妻是随叫随到的状态。在感情上也从不插手和指点。
　　甚至在面对沈栖时，他还是会语重心长地说：“七七啊，你要对妈妈好一点。”
　　沈栖一直都觉得当年的事情爸爸没有多大的责任，但他还是背着那个罪名过了这么久，纵容陈淑礼去做任何事情，纵容她对他发各种脾气。
　　她不忍爸爸被冷落，便接过话茬说：“吃日料吧，我想吃这个。”
　　沈振则刚刚丢掉的面子像是被还了回来，他笑着应道：“可以可以，那我们就去……”
　　“去吃意大利菜吧。”
　　陈淑礼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振则的话。
　　他看了一眼沈栖，生怕沈栖会因为此事不高兴。
　　但沈栖没有，她早就习惯了妈妈的喜怒无常。见自己的想法被否决，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也行，我都可以。”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爸爸的身子放松下来，沈振则笑着说：“行行行，那我们就去吃意大利菜。”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沈栖明显能感觉到妈妈好几次想要发作，但最后都忍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这顿饭会吃得不愉快，因为放在之前，沈栖就算不高兴也会强迫自己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咧着一张嘴笑着吃饭。
　　但今天，大家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她也不装了。沈振则好几次想提醒沈栖，但沈栖都不为所动。
　　但沈栖反而放松下来了，她不愿意再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饭后，陈淑礼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七七，你在你小姑那也玩够了，今天就跟我回去吧。”
　　沈栖闻言抬头：“回哪里？”
　　陈淑礼说：“回乡下，你外婆很久没见你了。”
　　虽然她说的是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
　　沈栖知道，只要妈妈不想让她去做某件事时，就会以外婆想见她为借口，把她送到乡下去，让她不能跟任何人见面。
　　沈振则看不下去，帮衬着说了句：“带七七回乡下干什么？她在那儿既没朋友也没有玩的地方，暑假就让她待在家里玩一下吧。”
　　陈淑礼并没有给沈振则好脸色，轻飘飘地开口：“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我妈想七七了，我送她回去陪陪她老人家。”
　　沈振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栖尝试拒绝：“我现在不想去……我在小姑家学习挺好的……我可以等国庆的时候回去看外婆，现在马上开学了，我……”
　　啪——
　　沈栖话还没说完，筷子被陈淑礼用力地扔在桌上。瞬间，餐厅内发出巨响，一旁吃饭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沈栖！这段时间你已经违抗我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要一直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我只想要一个乖孩子！你看你现在，你有一点乖孩子的样子吗！？”陈淑礼越说越激动，手开始抖。
　　沈栖被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住了。眼圈发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刚想继续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被沈振则按住了。
　　沈振则走到陈淑礼身边，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拍她肩安抚她。陈淑礼则把他的手甩开，气得扭头看向另一边。
　　“放心、放心。沈栖会乖的，她刚只是跟你开玩笑呢。”沈振则对着陈淑礼说完又向沈栖使眼色。
　　见沈栖无动于衷，沈振则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七七啊，你知道你妈病情的……”
　　听闻，沈栖慢慢地垂下了头，眼泪嘀嗒嘀嗒地掉下来砸到裙子上，布料上瞬间被浸透了一片。
　　几秒的沉默后，沈栖擦干眼泪，长吸一口气，看向陈淑礼，说：“对不起，妈妈。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陈淑礼已经拿着包站起了身：“今天晚上。”
　　沈栖麻木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振则见此情景，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沈振则就载着沈栖和陈淑礼，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到了乡下。
　　到了沈栖外婆家，沈振则并没有选择留宿，他刚回到俞峡，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必需尽快处理工作。
　　到外婆家时是晚上八点半，老人家这个点早就上床睡觉了。她来开门时身上披着一件外套，里面穿着睡衣，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开门的一瞬间，沈栖看到了外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
　　她笑着喊了一句“外婆”，说：“听我妈说你想我了，我就来陪你了。”
　　外婆也立马反应过来，搂着沈栖，一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是是。坐车累了吧？赶紧进来坐。”
　　沈栖搀扶着外婆进屋，面上的笑容很勉强。
　　沈栖当然知道外婆并没有说过想让自己来陪她，一切都是为了配合陈淑礼。
　　晚上，沈栖穿着睡衣准备下楼倒水，还没下楼梯，就听见客厅里隐约传来一些讲话声。
　　“淑礼啊，你不能总是这样拘束着七七。每次你不想让她出门做什么事情了就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把她关在我这里不让她走。你这跟把她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沈栖没有继续听下去，她踮着脚走回房间。
　　不止她，全家人都清楚陈淑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替她隐瞒她的真实想法，为她编织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沈栖回到房间，无力地倒在床上，手指按着手机，屏幕顿时亮了起来，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她点开微信，里面有很多条未读信息，但置顶那一栏里却一条未读信息也没有，对方没有发消息过来。
　　那一瞬间，沈栖觉得有点难受。
　　她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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