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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场
“最近,那小贱人怎样了。”姚娘问香舞。
香舞嗑着瓜子,闲闲道:“您老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关心这些事呐。”
姚娘脸上堆了笑:“你这小蹄子,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香舞腰肢一摆,作势要走:“您老,心里门清儿。”
姚娘扯住她:“我知道,可小蛇年纪尚小,你同她计较些什么。”
香舞叉起腰:“她是长得小,十二了吧,再过三年就及笄了,我也不过比她大……”
香舞停下来,她比小蛇大上六岁,可她一见那小虾米就来气。
香舞不依不饶:“姚娘,你不许再给她送茶送水的,你是不知,那天,我一掀开铺盖,差点没吓个七魂出窍,盘了好几条大蛇!”
姚娘笑道:“那你为何不去告诉门主呢。”
香舞被问住,她知道门主最是讨厌同门相争,如果事情严重,小蛇便有可能被逐出齐门,香舞便满不在乎道:“这点小事,还去麻烦门主,我们这些人都是吃闲饭的?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姚娘连连摆手:“我可不愿夹在你们当中受气,那小的也是个难缠的主儿,小舞啊,你就饶了我吧,看在我一把老骨头。”
香舞吃吃地笑:“女人都是四十猛于虎,姚娘,你在外边是不是有什么相好的了,隔断时间就去探亲,也没见有亲戚来探你。”
姚娘有些发急:“你再胡说,我可要撕你的嘴了。我是去看一个老弟弟,只剩这门亲,多走动一些也是好的。你别东拉西扯的了,那小贱人到底怎么了。”
香舞依旧在嗑瓜子,唇上压着浅浅的一道痕,她不慌不忙道:“她啊,跟块石头一样,不知痛不知羞,不疯不傻,装疯卖傻,又疯又傻。我总觉得门主拿她没辙了,能拿一个疯子怎么办。我看门主的意思,就那样关着她,想起来打一顿便是。她都快成了姑子了,门主最后还是让她把头发重新养起来,门主说自己不敬佛门,不喜僧道,不要在齐门养一个姑子。”
姚娘的眉头微皱,她仍笑着对香舞道:“那可怪了,我是整天吃斋念佛的,门主都没说过我一句。”
香舞耸耸肩:“门主只是自己不喜,又从来没限制过别人,她也不甚在乎,只这个罪人例外,她是门主的仇人,自然放在心上的,门主要她当姑子她就秃着,要她还俗她就得蓄发。”
姚娘眯眼笑了一笑,闲话几句,就同香舞告别。
待到中午,姚娘去书房给齐钰送饭,她把饭菜摆放整齐,唤齐钰来吃。
齐钰摘下面具,放置一侧,看到桌上的饭菜,不免皱了眉头:“姚娘,你糊涂了吗。”
齐钰突然顿住声,辣子鸡、酸菜鱼、香辣蟹,她口味清淡,不爱吃辣的,可这些都是娘爱吃的。
姚娘拿衣角擦擦眼睛:“今天,我又想起夫人,就随手又做了几道她爱吃的,是我老糊涂了。”
姚娘眼睛偷偷看着齐钰,齐钰生得很美,白雪堆就,玉冰砌成,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便暗淡几分,只有她在发光。
她眉梢眼角处,十分凉薄,十分不羁,十分魅惑。任何特质,到齐钰这里,都是纯粹的十分。
她是造物主饱蘸了浓墨,最酣畅淋漓的一笔。
这般貌美,很像她娘,也很像那个人。
齐钰并未动筷,只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并未忘,父弃家,家破裂,父沉江,母辞世,今天并非那些日子。
姚娘嗫嚅着不肯说。
齐钰重重地放下筷子:“姚娘,你不说,那就再也不用开口了。”
姚娘不想做哑巴,忙说道:“我是怕勾起小主的伤心事。”
齐钰冷冷地笑了一笑,眼中满是嘲意:“你做这些饭菜,不就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些伤心往事吗?”
姚娘面色惨白,她知道齐钰不好糊弄,索性直言:“小主,我确实怕小主忘记了那些血仇。但有些事,小主还不知晓呢。有些仇,小主怎么能忘哇。”
齐钰心中默念,生平无一日,敢忘之。
姚娘讨好地凑近,出言惊人:“小主,你或许不知,你本来应该有个妹妹的。”
齐钰猛地愣住,转头,呆呆道:“姚娘,你在说什么?”
姚娘见齐钰听进去了,叹了一口气,道:“小主不知,你那时总闹着要个小妹妹,夫人肚子里其实已有了一个,但怕不稳,就没对外声张,老爷离开后,夫人悲伤过度,你妹妹就没了。”
齐钰呆呆道:“妹妹?那我爹他知道吗?”
姚娘摇摇头:“夫人不想拿孩子要挟老爷,她想得到的是老爷的爱,她想用爱留住老爷这个人。我曾问夫人为何那么确信是个女儿,夫人那阵子换了口味,反而爱吃酸的了,这迹象也对不上啊。”
“我娘她……怎么说的?”
姚娘的声音轻若无物,却砸进齐钰心里。
“夫人说啊,因为小钰想要一个妹妹,她就一定会给小钰生个妹妹。”
齐钰望着满桌的丰盛饭菜,和那始终多摆着的两副碗筷,忽然对姚娘说:“姚娘,再去多拿一副碗筷来,就摆在我对面,不了,还是拿一根银勺来。”
父亲在时,一桌三口三副碗筷。
父亲走后,甚至父亲死后,,碗筷还是三副,母亲为父亲留着。
母亲走后,碗筷还是三副,齐钰为双亲留着碗筷。
其实本应该是四副的。
妹妹,她本该有一个妹妹,跟在她身后,娇娇地唤她姐姐。
她本该一家四口,欢乐齐合。
都是因为山素素那个贱人。
所以她怎么能这样轻易放过隋锦,毕竟山素素留在这世上的,也只有隋锦了。
过了几日,齐钰唤来春月:“把隋锦带去清香阁,她若睡着,扛过去便是,此药可封她的五官,喂她服下。”
隋锦知道自己被带上一辆马车,可她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她无法说话。
隋锦心中并不紧张,因为她听不到齐钰说话,看不到齐钰的面具,也不必和齐钰交谈,反而畅快。
她宁愿一直这样。
当药效渐渐过去,隋锦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她听到马车声轱辘地响动在青石板街道上,接着听到女子嬉笑声。
满楼红袖招。
那些是青楼女子招揽欢客之音。
难不成齐钰想把她扔在这里?
隋锦心中一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只要远离齐钰控制,她逃脱的机会反而增大。
春月推搡隋锦下车,几乎是架着着她,顺着密道,走进重重楼阁深处。
药效彻底退去,春月把隋锦扔进门,将门紧紧一闭。
隋锦一眼就看到了齐钰。
她仍是带着副银质面具,却是不同的形制,除了双目,微微露出齐钰的唇瓣。
嫣红如许。
她倚在窗边,手中玩弄着一串折枝桃花。
桃花格外灼艳,齐钰的手指又是那般白净,那些花瓣似乎会随时灼伤齐钰的手指。
齐钰闲闲道:“这枝桃花,是我特意去一处山谷采摘的,如今天气近秋,那里却宛如初春,桃花正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花,很美吧。”
隋锦自然不会搭理她,自顾自坐下。
齐钰也没有恼怒,只是起身,走近些,将桃花扔进隋锦怀中:“送你了。桃杏一类,开得贱,你不是什么美人,倒是很相配。”
隋锦只是低头看着花,她能嗅到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香气,桃花的香气,本该浓郁芬芳,但是隋锦能闻到一些,便很开心。
齐钰也坐至桌边,自斟自饮起来:“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适其家。隋锦,不知你喜欢怎样的人?”
隋锦被问得一愣,她没想到齐钰会问这个问题。
她自己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喜欢的人么,最好如手中的折枝桃花,烂漫在春风中,温和又明朗。
但齐钰怎么可能会放她走,她前途都不可知,谈什么喜欢的人。
看着隋锦脸上的神情变化,齐钰捏紧手中的酒杯:“有答案了?但你又不愿说,不如我给你安排吧。”
隋锦不知齐钰在说什么。
齐钰忽然笑起来,近乎疯狂的:“隋锦,你难不成还想喜欢人,还想着嫁人,看看你自己,你以为自己还能嫁得出去,还会有人爱你?今日之后,更不会了。”
齐钰一杯杯地饮酒,却醉意全无,眼神越发清醒,也越发凉薄:“我给你寻了个男人,他身上有些毛病,因此在这里备受冷落,你不如发发善心,满足一下他。”
隋锦呆住,什么?
男人,什么男人?
毛病,什么毛病?
齐钰嘲弄道:“隋锦,你可不能再睡着了。那男子是来睡女人的,他倒不在乎,可你怎么能错过这场好戏呢。所谓毛病,不过是些小毛病,和你手中的花有些相似,正所谓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
隋锦明白了齐钰所指,胃里翻江倒海般恶心。
但她还是捏紧了手中的桃花,齐钰肮脏龌龊,而桃花何其无辜。
齐钰忽地靠前,抚上隋锦的头发,隋锦鬓角新生的发茬还是有些扎手,忍不住叹息道:“你这头乱发,有多么不讨喜啊,估计要招客人厌烦了。”
这副口吻,你是老鸨吗。但隋锦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避开齐钰,像避开蛇蝎。
齐钰实在是太令她恶心,隋锦甚至无法忍受与齐钰待在一处,好像有什么脏东西从齐钰身上流出来,隋锦怕沾染上污臭。
快要无法呼吸,隋锦转身欲逃。
齐钰拦住她,用力扯住她的头发:“你装什么清高?很快,你就要比我脚下的泥土还要低贱,这里虽是清香阁,却是藏污纳垢、追污逐臭之地,你就该在这里发烂发臭。那毛病说小也不小,将来跟随你一生就是了,你身上很快也开满灼灼的桃花。你想,那多么美,该给你增色不少。”
她的声音,尖利发颤,不像从人口中能发出来的。
隋锦竭力看抗拒齐钰的碰触,她宁愿跳进粪坑,也不要被这个人碰上一根头发丝儿。
齐钰挟制住隋锦,冷笑一声,拍拍手掌:“进来吧。”
一个男子先是探头探脑,看到隋锦,眉开眼笑:“这可是个大美人儿!老子今天艳福不浅。”
大美人儿?
齐钰没有纠正他的错误,而是把隋锦往他怀里一推,双眸冷冷:“开始吧。”
隋锦被推得踉跄,她试图反抗,却绝望地发现,她已经无力,也难发声,所以齐钰刚刚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对于齐钰的厌恶到达最顶点,隋锦甚至想要自绝,那样她就可以不用和齐钰存在同一片天空下。
但是她还不能死,她要活着,就算她不能杀死齐钰,她也要咬着牙,看齐钰究竟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男子在隋锦大腿处摸了一把:“小妹妹,你咋这么会长呢,胸是胸,腿是腿的。这皮肤滑的,都挂不住衣裳了。”
隋锦羞愤欲死,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齐钰不耐道:“费什么话,还办不办事了?”
男子连连点头:“办,办!但这位姑……姑奶奶,你就在这看着啊,我怎么办事啊。”
齐钰端坐不动:“你不是已经起来了吗?别管我,做你的。”
隋锦被硬拖着往床边带。
那男子念叨着:“这姑娘,是傻,还是哑巴,怎么一句话都没说?还有这头发……管她呢,有便宜不占,那老子就是个傻子了。”
男子把隋锦放到床边,她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边,男子开始猴急地解腰带,越急越难解,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什么死腰带。”
隋锦满眼绝望,她想要呼救,却发不声,手无力地敲打着床板,三下。
咚咚咚,似乎是在敲门。
有人吗?
为什么没有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人来人往,街道上熙熙攘攘,为什么却仿佛只剩下齐钰、眼前的男子,还有她自己三人。
其他的人呢,那些自诩善良的人呢,那些江湖侠客呢,那些曾在乎过她的人呢。
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能看到她,却没有人能来护她。
隋锦渐渐觉得,她也不在这世上了,这世上只存在一个人,那便是齐钰,她正坐在那里,准备观赏着自己的痛苦与不堪,如同鬼魅一般。
齐钰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天为何不能收走她,正可见苍天无眼。
隋锦想要像一个孩子似的,疯狂大叫。
孩子只会任性地说要,或者不要。
隋锦要齐钰带着她的肮脏从自己眼前消失,隋锦不要齐钰这个人的存在。
但她并不是孩子,并不会有谁来满足她的要或不要。
隋锦咬着牙,将力气积攒到腿部,打算给眼前这个正忙活得满头大汗的男人致命一击。
男子已经解开腰带,打算来解隋锦的衣裳,隋锦用尽全力向他的要害处踢去,却被男子轻易挡去,并被甩了一巴掌,男子骂骂咧咧道:“小娘们儿,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吗?”
隋锦拼命瞪着他,这样的下三滥竟然还想要生儿育女。
可正是这样的下三滥,很快就要伏到她身上,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但傲气是需要力气支撑的,隋锦身体绵软无力,与臭男人的斗争也明显落于下方。
数米之外,齐钰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慢慢道:“隋锦,我鞋脏了,你如果爬过来,把它舔干净,那今日之事,便可结束。你只要点点头,我就当你是同意。”
男子本以为这两个女子是正妻惩治小妾,可如今看来,他完全不懂了,忙道:“这位姑奶奶,可别啊,我裤子都脱了。”
男子也有自知之明,在他和给那名冰山美人舔鞋之间,身下的这位女子肯定会毫无犹豫选择舔鞋的。
就算关乎尊严,也是被他强上更屈辱吧。
男子以为这次肯定要鸡飞蛋打。
齐钰等着隋锦的回应。
隋锦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听到齐钰的声音,它像是带着刺的爬虫,一路刺挠进她心里。
无论要她做什么,只要能让齐钰远离她就行,这个人令她作呕。
隋锦忽然就失了智,她钻入牛角尖,齐钰喜洁,如果她染上病,那么齐钰一定会掩鼻而去。
除了这个法子,她没办法让齐钰不再来恶心自己。她除不掉她,她避不开她。
隋锦知道自己是在冲动犯傻,但对齐钰的厌恶战胜了一切,或许,她早就疯了。
隋锦艰难地伸出手臂,勾住那男人的脖颈,拉向自己。
这就是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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