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

　　周霁的出现，让事情再次出现转折。

　　许多自称陆心仪老同事、老同学的人出现，一次又一次用亲历者的身份证明她的人品心性。

　　紧接着，曹一白鼓动粉丝网暴素人的词条登上热搜，引发大面积讨论。

　　舆论瞬间逆转。

　　不需要陆心仪调查，网友们没多久就找到了这次谣言的根源——一个归属地为山省，网商带货，资料上性别为女的用户。

　　网友们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认出这人带的货中有不少山省特色的农产品，还有曾家村里特有的中草药。她还在评论区里透露过自己就是曾家村的人，以此确保产品质量。

　　再结合她传播的谣言，许多人都猜测她或许就是陆心仪的第二任养母！

　　有人骂她虐待养女，有人骂她为博流量造谣，还有人在她开的网店里疯狂下单退单扰乱秩序……就算后来她出来解释说自己不是养母，所说内容也是从村里长辈那里听到的，也没有人相信她，迎接她的是更猛烈的辱骂。

　　而陆心仪并没有放过造谣和传谣的人，她让律师按程序起诉，她要为自己正名。

　　一切忙完，她给周霁打了电话。

　　他的号码这些年一直没换，还是原来那个。

　　“心仪？”

　　“嗯，是我，今天的事情，谢谢你。”陆心仪有些语塞，“我给你带去麻烦了吗？”

　　“没有。”周霁语调平缓，“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感觉已无话可说，心里有些唏嘘。

　　曾几何时他们引为知己无话不谈，可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散了之后就再难同频了。

　　周霁也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克制：“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的。”

　　“我知道。”陆心仪抿唇，随即意识到这句话可能意有所指，于是立即改口，“周先生业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明日我会将谢礼交由周燃转交给您，再次向您的慷慨之举道谢，谢谢。”

　　“……好，再见。”

　　周霁结束了通话。

　　陆心仪长舒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找出家里最贵的茶叶放到玄关柜上。

　　烦心事暂缓，她窝在沙发里找了部电影来看。

　　看了没多久，手机震动了几下。

　　【宁休语：姐姐，我看到你遇到麻烦了，要我找人帮你骂回去不？我有个朋友是黑客，一分钟能骂上百条呢！】

　　【宁休语：要是骂不过瘾的话，要不要我让人把那造谣的蠢货揪出来啊？她敢给你泼脏水，我就能让她全网出名！】

　　【宁休语：姐姐姐姐，是不是在忙呀？怎么不回我呢？[可怜]】

　　陆心仪莞尔，回复她：【谢谢你，不过不用做那些了，我报警了，一切交给警察和律师处理。】

　　宁休语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一点儿都不爽，噼里啪啦回复：【就这样啊？那姐姐你不就白受委屈了？真替你不平！】

　　陆心仪想说没关系。

　　她早已不在乎是否受委屈，她只在乎自己是否站在“对”的立场上。

　　可字还没打完，宁休语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姐姐，出来喝酒吗？不喝酒喝咖啡也行啊！”

　　听着背景音里霹雳啪哒的键盘声，陆心仪估计这小姑娘在网吧里。

　　她觉得宁休语跟商徵真像，都是爱玩爱闹的性格。

　　从宁休语分享的日常来看，她的爱好也跟曾经的商徵如出一辙，游戏、赛车、攀岩、跳伞……什么刺激玩什么。不过，她的酒量肯定比商徵好。

　　陆心仪拒绝了她：“我恐怕没有精力赴你的约。”

　　宁休语并未气馁：“那我去找姐姐呗？姐姐你家在哪儿，我骑车很快就能到！”

　　陆心仪扶额，感知到了通话对面人的决心。她说：“我们约在外面吧，我这里地方很小。你现在在哪里？”

　　宁休语报了个位置，陆心仪很快说了个商场咖啡馆的名字。

　　“好耶，姐姐待会儿见哟~”

　　挂了电话，陆心仪纳闷地望着手机屏幕。

　　“这是代沟吗？我竟然会觉得这样的热情有点诡异。”

　　她揉揉太阳穴，认命地去换了条裙子，化了淡妆。秋天的夜里还是挺凉的，她套了件针织外套，下楼开车直奔那家咖啡馆。

　　从自动扶梯上出来的时候，宁休语正坐在窗边发呆，两人一对上视线，她就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十分迅速地用手机，隔着玻璃拍下她。

　　陆心仪心里的诡异感更强了。

　　她刚在对面坐下，宁休语就举着手机给她看。

　　“我的拍照技术好不好？”

　　她看了眼，如实点头：“嗯，你很会拍。”

　　宁休语得意地收起手机，说：“再会拍也要看拍的是谁，姐姐你长得好看我才能拍得好。你知道吗？你刚才站在楼梯口那里，眼神茫然地寻找我，身后刚好是那个垂下来的月球灯，那个画面就好像仙女第一次下凡没见识过人间险恶，感觉好软好好骗啊！”

　　陆心仪：“……”

　　她是个成熟的经纪人了，天天看粉丝给偶像写的彩虹屁小作文，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免疫了。但这样的评价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冷颤——怪油的。

　　“姐姐你冷吗？”宁休语问。

　　她尴尬地摆手：“不冷。我们点单吧，你想喝什么？”

　　宁休语点了杯蓝山，她点了杯美式，两人都没要甜品。

　　宁休语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子，再加上她和商徵的爱好重叠度很高，陆心仪对那些领域多多少少都了解过，两人聊着聊着竟然没让场面冷下来，意外地谈得来。

　　直到宁休语跑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手机递给她。

　　陆心仪不解：“让我接？”

　　“嗯嗯！”她用口型说，“对不起。”

　　陆心仪直觉通话对方不是商徵，那还能是谁呢？

　　她谨慎地接过电话：“您好，我是陆心仪。”

　　“我知道你。”手机里传来一道威严板正的女声，听上去年纪应该超过了三十岁。

　　对方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打算，自报家门：“我是商徵的母亲，至于我的名字，你应该在一些财经新闻上听过了。”

　　陆心仪抿唇，维持面上不起波澜：“宁总您好。”

　　商徵的母亲是宁家的长女，也是宁家第一位女性总裁宁懿。

　　“呵。”宁懿意味不明地笑笑，“你还算聪明，换成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后都会喊一句‘伯母好’。”

　　“我看过宁总的采访。”陆心仪说，“我觉得以您的成就来称呼您，会比别的称呼更尊重您。”

　　她还是说得委婉，宁懿最讨厌别人跟自己套近乎，陆心仪是知晓这一点才没有喊伯母的。

　　“我想也是，你也只能从采访、新闻里得知我是怎样的人了。”宁懿并未因她的话高兴，反而话中带刺，“商徵不会跟你提及商家和宁家的。既然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

　　宁懿声音平淡，声线不带起伏，“陆小姐，你今天心情如何？很抱歉知晓你悲惨的过去，同时，对于商徵没有在此刻陪在你这位女朋友身边，反而出国去陪他的未婚妻，我也代表宁家对你表示同情。”

　　未、婚、妻？

　　“什么意思？”陆心仪神情紧绷，手握成拳，指甲戳进掌心的肉里。

　　宁懿说：“提前告知陆小姐这个消息，希望你做好准备。商徵同傅家千金订婚宴会在圣诞那天举办，这是小年轻们的决定，我们这些长辈定的日子是元旦，可小辈们觉得圣诞更热闹，这才提前到了圣诞。如果你想观宴，我可以……”

　　“宁总，”陆心仪打断了她的话，“您觉得是您了解阿徵的品性，还是我更了解呢？”

　　她扬起苍白的唇，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哪怕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让阿徵出国同那位傅小姐相处，但我可以确定，一定不是‘去陪未婚妻’这样简单的理由。”

　　宁懿顿住。

　　良久，她又是一声冷哼：“陆小姐别忘了商徵姓什么，也别忘了所谓的爱情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你既然认为你了解商徵，那就应该知晓他的野心，知晓他不会把属于自己的利益拱手让人。而他得到商家的唯一途径，便是娶傅家人。

　　他爸病得要死了，但外面还有那么多私生子、私生女，留给商徵的时间不多，留给陆小姐体面离开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言尽于此，聪明的陆小姐可别做蠢事。”

　　说完，宁懿挂了电话。

　　“……姐姐，你……你还好吗？”

　　陆心仪回过神来：“嗯，我很好。”

　　“可是……你的手……流血了。”宁休语看着她掌心的四个指印，倒吸了一口气。

　　这要出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自己掐出血啊？

　　陆心仪将手掌举到眼前，茫然地看着渗出血的指印，又茫然地望向宁休语。

　　她蓦地起身：“很晚了，我要回家休息了，下次再约吧。”

　　宁休语赶紧追上她：“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的状态没法开车的！”

　　“哦，谢谢你。”

　　她好像没有经过思考，呆愣地将车钥匙交给宁休语。

　　宁休语轻叹，拉着她的手腕。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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