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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下滩非有意1
三月的春帷里下起了濛濛细雨,屋檐的水滴串成珠帘,条条落下,被忽尔飘过的一阵风吹散,七零八落地敲打着地面,漾起阵阵水雾。
苏紫菡透过窗阁,傻傻地看着那片静静的荷塘,接天连叶的碧色里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如同落在玉盘里。舒言埋头擦着他的天霜剑,仿佛任何一个细缝的尘土都不甘放过。
房间之内,只有苏沐芸来来回回,人影闪动,焦躁不安。她看着两个一言不发,平静得出奇的人,越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这样的僵局究竟要持续多久。
“你们再不说话,我便去找玉大哥!”苏沐芸急不可耐,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等……玉楼主够忙了,况且重伤刚复……”
“那又怎么样,难道让我们眼睁睁地看你送上门去?”苏沐芸又折回半步,茫然失措地看着姐姐。
“我想……郭纾离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缓和的语气显然并非胸有成竹,但字字坚定,似乎心意已绝。“现在也没什么法子了……就让我去吧。”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的,要去……我们一起去!”苏沐芸知道说不过姐姐,只好出此下策。
“你……”
舒言蓦地从楠木椅上站起来,剑身的一抹抹光泽灿烂夺目:“你们不必争了,其实郭纾离一直针对的敌人是我,明天我若同他一决高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他眼神中的清高和孤傲,从来不曾变过。
“不行!”那一声的尖锐,如同刺卡在候管里,没有任何进退的余地。苏紫菡近得几步,眼神中的执拗是不容置喙的,“你几次三番救了我们姐妹,却无以为报,怎可再让你冒这个险?”
“姑娘言重了……昆仑派与郭纾离誓不两立!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于任何人都不相干!”说话之间,舒言已然步出门外。
“不行——”
“哎呀,你们……”事情越闹越坏,两边都是苏沐芸无以言弃的人,她闷闷不乐的往木椅上一靠,左右为难。
迟疑之间,苏紫菡顿感事情不妙,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南堇堂去,她知道,仇恨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
“你不要跟着我!”
苏沐芸装着没听见,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屋外蓦地扬起一阵风,渐而幻化,疏离,黯然失色。
从南堇堂传来的一个声音依然清晰可辨:“舒少侠不愧是昆仑派的弟子,胆识过人,也罢,只要你能受我三掌,两位姑娘的事全全由你定夺!”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慢着……”苏紫菡破门而入,径直走向舒言,“你是打不过他的,我不能看着你白白送命!”
掌风刷刷而来,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快闪开……”舒言猛地推开苏紫菡,用剑身挡住了他迎面而来的那一掌,两股内力吸纳走行,阴阳相克,虚实相生,不辨高下。
“这一掌被他化开了,你还不收手!”苏沐芸指着郭纾离直嚷嚷,不忍见舒言吃半点亏。嘴上嬉皮笑脸,其实内心焦灼,只恨不能上前拼上一掌。
“舒少侠果然内功深厚,再接第二掌!”郭纾离双掌已划开,复而合十,一股股内力在十指的变换间川流不息,积蓄的气流有如江倒海,气势汹汹,这一掌,他用了八成的功力。
舒言同样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哪怕即刻就是灭顶之灾,也能泰然自若,只见他右脚圈开,左掌绕一弧线,内息顿时运作,平稳深湛,源源不断地鼓入掌心,氤氲的紫气如云飞雾散,筑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牢不可破。两道力相击相撞,电光火石之间,破出一道白光。刺目的一瞬,双双收手,两人各退半步。
“我再受你一掌,这两位姑娘便交于我,你可言而有信?”舒言看看热泪滚动的苏紫菡,又看看正被下人挽扶而入的曦喏,种种不确定的感觉趁虚而入,这一天仿佛是如期而至的,只是他心中乃无挂碍,孤注一掷的信念反而让他心静如水。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形随声至,两人脚尖发力,一前一后越出南堇堂。四下里寂寥无声,凝滞的天空里撕咬出血腥的甜腻,让人一阵头昏目眩。舒言斜剑而立,眼眸中的正气被一种叫视死如归的东西占据着,乱风牵动他飘飘的衣襟,发丝抽打着瘦削的脸,锐眼反照着傲雪凌霜的气焰,无坚不摧。郭纾离也针锋相对,双臂霍然一掌,霎时间满树的叶子颤簌簌的落下,漫卷尘沙拔地而起,朔风来袭,凌厉异常。
乍时,头顶压过团团黑气,如黑云压城一般,昏天暗地。
舒言剑锋一转,昆仑真气沿周身脉络注入剑身,火光莹离之间,不辨东西。匆倏刺出的一剑,若是常人,根本无缚鸡之力。而郭纾离不愧是天下第一,居然用锦密幽深的内力环围着全身,接住了杀人于无形的一剑。两人武功本系同宗,相济相合,又相生相克,然舒言是嫡传的正派武学,可惜最后一招的破式之法未得师父真传!而郭纾离非本派弟子,靠些旁门左道练成了《昆仑十二掌》,难免走火入魔,但功力已臻妙境,分毫不减。
无论舒言如何变换招式,总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压抑着,愈战愈觉力不从心。此消彼涨之间,郭纾离显然占了上风,他身形微转,变幻莫测的掌法直逼舒言,正中背心,力之浑重,可想而之。只见舒言瘫倒在地,落于数丈之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郭纾离不由分说地又推出一掌,意在置他于死地。却莫名地被一个粗糙硬实的掌心对住,功深厚决不在舒言之下,况且刚刚发力之时,郭纾离原来受了内伤,此刻再蛮打硬拼,固然会耗尽真气而死。于是,匆匆收手,看着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儿。
“爹……爹!”苏紫菡和苏沐芸即刻冲了过去,一个搂着他脖子,一个紧抱他身子,那种喜出望外总是一言难尽的。
“爹,就是这个郭纾离,他欺负我们……还把舒言哥哥打成重伤,你要帮我出气!”苏沐芸又哭又闹,娇滴滴的声音放肆着,她现在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在爹爹身边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到忘我。
却见眼前这个言止憨和的老头,蓬乱的头发,长长的胡须几乎遮住他的整张脸,一顶破布帽斜斜的盖在头顶,酒色微醺的脸上顽固地封存着孩童的稚气,他心痛地拍拍苏沐芸的小脑袋,沉声道:“乖孩子不哭啊……爹爹给你们出气!”
苏沐芸知道爹爹一向宠她,微微仰起头,又开始撒娇。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舒言了,因为她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爹爹的。
“好好好……你们快去看看那小子吧,怕是伤的不轻呀!”玩世不恭的狂傲不羁终如一地镌刻在苏柏铱的脸上,仿佛世间诸般都是满不在乎的,笑盎盎的脸顽皮的变换着表情,但眼白中的一种担忧却被苏紫菡瞧了出来。
“原来是苏老前辈,失敬失敬……”郭纾离忍不住捂着痛得厉害的小腹,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你小子又有什么花花肠子啊……我看你也伤得不浅,还是省点气力的好……”苏柏铱慵懒地往大红的圆柱上一靠,接了几口葫芦里的酒。
“你……”郭纾离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向自命清高的人最无法容忍的莫过于有人当面揭穿他的弱点,而这一点正是最致痛的,表面把舒言打得落花流水,其实自己所受内伤深重,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痊愈。
他冷笑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你会吃到苦头的!”
“我要杀了你……”看着气焰嚣张的郭纾离,苏沐芸实在忍无可忍。
苏柏铱将她一把拦住,笑咪咪地向郭纾离道:“那咱们走着瞧吧,人我就带走了……”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像个疯疯癫癫的古董。正被撞见闻声而来的玉琼天撞见,不禁愣住了:“苏前辈……”
“带曦喏姑娘走吧……”
不知所云的玉琼天被苏沐芸拽着,出了南堇堂。
郭纾离重伤在身,便也无暇理会,况且有约在先,只得任由几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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