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倾雨

　　一位仙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万鼎仙宫，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月光的映衬下，隐约能看到他身着粗布衣，明显不是神仙的衣物，而是民间百姓最普通的衣裳。他狡黠地环顾四周，悄声潜入神鼎方殿，动作麻利。
　　“查的如何？”天帝坐在殿内的书案前审阅诸仙呈上的折子，未曾抬头。
　　“回陛下，这丫头身世扑朔迷离，家中发生何事父母闭口不谈，外人答的七七八八，与凌言殿下所言相似，不过具体情况无人知晓。”
　　天帝十分平静道：“下去吧。”
　　那人立即反问道：“陛下，您真的要留来历不明的人在天界吗？水灵根现世，奇怪得很，是否会藏着什么阴谋？眼下魔君就要复苏，天界不得不防啊······”
　　天帝放下奏折，一挥袖子，好像带着几分不满，道：“朕当然不会留来历不明之人，你下去吧。”
　　那人恭敬作揖道：“是。”
　　他立刻消失在方殿。
　　那人是天帝在方殿的一名侍卫，名为文恭旻。约两百年前，他曾一人深入民间，不着痕迹隐藏在人群中，默默打探江城百姓信颇为信奉的“大道传人”。当地百姓对此人日日供奉，有求必应，要钱送钱，要人送人。文恭旻在江城潜伏一月，最终查明此人实为下界修仙门派的弃徒，将证据摆在世人眼前。“大道传人”凭借些许法术在百姓中妖言惑众，骗取钱财，甚至残害看不惯他的村民。文恭旻终于正义揭露他的行径并将他带到天界听候发落。天帝知晓文恭旻此番作为后，将他从普通天兵提拔为殿前侍卫。此后人间发生灾祸或怪事，天帝常派他下界打探。这回，天帝将水灵根一事交由他打探，可此行得到的消息，显然不够。
　　天帝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离开方殿，回到卧房，好像是去取什么东西······

　　凌言和李儿从珍馐斋回到万鼎仙宫，一路无言。
　　凌言领着李儿站在神鼎方殿气派的大门前，开口道：“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将师兄们叫来，你且稍等，不要乱走。”
　　李儿：“好，师兄去吧。”
　　不知为何，凌言走在路上，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他呼吸略显急促，隐隐压住情绪和返回的冲动，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当凌言带着四位师兄赶来时，他看到李儿仍安静地等候在殿前，一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子，背着手，低着头，好像在看她脚上那一双新的白色绣花鞋。凌言安下心来，心道是自己思虑过重。
　　李儿听到脚步声，果然看到凌言和他旁边的几位仙君，远远地朝他们挥手。
　　没等凌言回应，这些李儿不认识的师兄一下涌到她面前，个个面带微笑，神色激动，把她围起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遍。
　　李儿觉得十分惊恐。
　　大师兄面露喜色：“哎呦！这就是凌言说的小师妹啊！”
　　二师兄面如桃花：“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三师兄面带急色：“师妹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啊？年方几何？”
　　四师兄面现愠色：“你们真是的！师妹，不用理会他们！你只需告诉师兄，家中可有婚配······”
　　凌言：“······”
　　李儿：“······”她不知师兄们怎会如此热情，紧张答道：“我叫李儿······见过各位师兄······”
　　这可了不得，他们更加喧闹了，李儿已经听不清谁说的什么了。
　　“李儿啊，好听，好听！”“师妹如此好看，声音怎么也这么动听啊······”“你们干什么，一副没见过仙子的丑模样，别吓着师妹了······”“师妹，你以后要多跟师兄切磋武艺，要是有不懂的都来找师兄······”“有什么心法不解的，我给你讲······”“师妹，你看师兄我······”“师妹看你作甚？你瞧瞧你的丑模样······”
　　方殿大门嘭的一声打开了，几人心道：完了，师尊在殿内。
　　这下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他们疑惑，师尊怎么把殿门关上了，师尊在殿内时，都会敞开大门，这下可好，丢人丢到家了。
　　里面传来天帝雄浑有力却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好啊，说的真好，不愧是当师兄的人。每人把《宁欲心经》抄十遍，好好给你们师妹讲一讲。”
　　五人不得不抱拳，恭敬答道：“是，师尊。”随即紧张地迈进殿内，这四人的表情此时倒是相近了，皆是面露恐慌之色。不过从凌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殿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天帝施法，在整个方殿瞬间布下一个消音结界。李儿顿时觉得凌言和陛下确实是父子，不仅长得像，做法也像。几人看到这么大阵仗，也明白师尊应该有大事要说，更好奇这小师妹······
　　“你就是李儿？”天帝看向她，他的目光凌厉又直接，好像能穿透她一样。
　　到底见的世面少，李儿的心怦怦直跳，谨慎地按照曾经爹爹教的礼仪，对天帝行礼。她把小小的身子尽量做到平稳、恭敬，叩首十分标准。答道：“李儿见过天帝陛下。”
　　天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一抬眉头，道：“请起。”
　　李儿不知天界没有这样的礼仪，在神仙看来，凡人那套跪拜礼繁琐而多余，纵然隆重，可无论官阶大小，大家都是神仙，非要搞这么尊卑有别的礼仪实在没必要，而李儿这么小，动作却如此熟练······
　　凌言故意没有告知她天界礼仪，本来为的是让她不要焦虑，等以后可以慢慢学，这些细枝末节不必急于一时。昨日他与天帝交谈，想来父亲不会为难她。可李儿今日行如此大礼，真的是一个普通孩童吗······
　　天帝：“李儿，从今日起入我门下。”
　　李儿应下：“是，陛下。”
　　天帝侧目，道：“天上不似人间规矩繁多，以后唤我师尊便可。”
　　李儿脆生生地答：“是，师尊。”
　　天帝点头道：“这几日让凌言先带你熟悉天界，三日后正式拜入我门下，便是我门下第六个弟子。”
　　李儿：“是，师尊。”
　　李儿的四位师兄按捺不住喜悦和好奇，纷纷偷瞄她，嘴角忍不住上扬。天帝把四个傻徒弟看在眼里，提高嗓音，严厉道：“我知道你们好奇小师妹，我告诉你们，她是万年来唯一的单系水灵根。”
　　四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望着李儿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空洞。不知是谁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天帝接着道：“此事只有殿内的人知晓，在她炼出灵体之前，若是你们谁敢走漏半点风声，我立刻将其逐出师门，废其修为，发配南疆，永世不得回仙宫！”
　　五人闻言答道：“是，师尊！”
　　那四人声音有些颤抖，方才发觉怪不得师妹毫无灵力毫无修为便可上界修行，此人怎可留在人间······
　　凌言：“父亲，此事终是瞒不住的。师妹现在虽然是凡人，可她修炼出仙体，神树上必然会长出她的仙命花，如此，便人尽皆知了，您可有对策？”
　　天帝当然知道，答道：“能瞒一时算一时，哪有万全之策，以后只能看她造化了。”
　　凌言还想张口说什么，刚出声就被天帝打断，“既然知晓此事，便退下吧。李儿，你留下。”他挥手施法将殿门敞开，却仍未将结界撤下。
　　四个师兄后知后觉，陆续作揖离开了，脚步沉重。他们皆表情凝重，瞧不出悲喜，但眼神好像失了光彩，眼珠一动不动，看上去呆呆的。
　　只有凌言还在殿中，他皱眉思索，留下师妹，这是何意，“父亲，我······”
　　天帝怒道：“下去！”
　　凌言不知他缘何发怒，突然这么暴躁，却也在原地没动，他有些执拗地和天帝对视。天帝立刻将灵力汇集在手上，瞬间发力推向凌言，凌言并无防备，天帝下手极快极狠，凌言一下被打出殿外，好不狼狈。
　　殿门再次无情地关上。
　　听到这边的动静，四个师兄便转身看到凌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人喊道：“快走吧师弟！”
　　天帝的行为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往常，他们师兄弟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现在，每人脸上都是水灵根带来的惊骇，他们继续跌跌撞撞向前走。没人发现凌言没有离开神鼎方殿，还坚持杵在那里······
　　凌言知道自己听不到看不到殿内的情况，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里等师妹出来。
　　他发现，突然间自己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可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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