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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果然班主任消息都很灵通。但话问到了这儿也藏不住,曹清春自告奋勇,清了清嗓子胡扯道:“他看不惯我自习提前走成绩还比他高,我觉得他问什么都不说憋得慌,话不投机打起来的。”
虽然不全是真话,但总结得还挺到位。要是时候赶得好,说不定他俩真会因为这个再干一架。
陈万里还没对曹清春编出来的理由做什么评价,另一个老师就推门进来了。“哎?我好像见过这小子。”来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绑着低马尾,上面扎了一条红线绳,颇为年轻气盛的模样。她把一本翻得有些旧的红岩放到了靠窗户的桌子上,转头往他们这边看。
曹清春认出来是五班班主任,立马缩了脖子。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当时和霍强闯祸就被这老师好一顿训,就差揪着脖领子给学校重塑一个花盆了。
“往你那闯过祸吧?”陈万里大概和她相处得不错,笑着打趣道。
“应该是,我看着眼熟。”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外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曹清春到底没管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提醒道:“和霍强砸碎了花盆。”
“啊对——我班那个霍强也不是个老实的。”五班班主任不训人时看着还算和善,但曹清春认定她就是笑里藏刀的类型。他还拽着一头雾水的冯鹤秋解释道:“我和舍友打球把学校摆着为好看的一排花盆砸碎了一个,霍强是主犯,我被连带着交到那老师手里一通骂。当时揪着我俩让赔,谁给他赔得起!最后找了个地儿看着我俩把那破花给种进去了。”他说起来仍然咬牙切齿的,毕竟被人围观种花不是什么好回忆,还因此差点从班草沦为班花。
趁着两位老师在闲聊,曹清春抓住时机对陈万里道:“老师我们错了,打架是破坏同学关系的不良行为,以后肯定不会再犯,早上逃课也是一时冲动,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改过自新,以后我俩肯定会好好做同桌相互理解包容,努力学习天天进步……”他张嘴说套话完全不卡顿,把冯鹤秋看得一愣。
“说话啊!”曹清春踢了他一脚,咬着牙小声道。冯鹤秋只得挑重点重复了一遍:“啊,改——改过自新。”
陈万里被拽回注意力,发现这小子一认错相当于结尾了。正摆摆手放他们走,忽然记起来:“等等!检讨不能少,也不为难你们,别写什么空话,老实交代。”曹清春好生答应,憋着口气几步窜到办公室外边才叹道:“没骗过,还得写检讨。”
周日的自习只有一个上午,临近中午放学的时间就不断有人回头看表,乍一眼像是众人在扭脖子做运动似的。冯鹤秋倒是不用回头看,近水楼台,一瞥眼可以瞧见曹清春的。说起来他戴手表也与大多人不同,人家在左边,他偏喜欢戴在右手腕,正好是挨着冯鹤秋的一侧。
许多人已经把桌上东西一股脑扫进了书包里,和空旷的桌面相互瞪着,只等着下课百米冲刺。要么挤出去着急回家,要么赶到食堂抢饭。冯鹤秋倒是不急,他无家可归,打完饭回宿舍又要和那些舍友——想到这他忽然一愣,理了理思绪。宿舍?这下不好,他还哪有宿舍,被曹清春搅和一上午又把找住处的事忘了个干净。也许现在去问班长——这念头刚冒出来,下课铃便刺耳地炸响了。大多数人鱼贯而出,嘈杂声跃起来劈头盖脸砸向他。
“春儿!曹清春!”人还没全走出去,后门就有人探头喊。路过后门的人帮忙传话道:“曹清春,有人找!”名字倒是精确到人了,只不过无人应答。还在座位上的冯鹤秋用余光扫了一眼,坐他同桌位置的人在十几分钟前刚写完一套卷子,现在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他只好腾出左手拍了两下。
但曹清春眼睛都没睁,抬手便按在了冯鹤秋手上。大概是嫌别人扰了好梦,要将他拨开,但没等动弹就又睡着了。温热的手心让冯鹤秋浑身竖汗毛,赶忙把手抽走了。知道一会儿找他的人会进来,冯鹤秋决定从桌堂里拿了饭盒先行离开。
眼见曹清春趴在桌子上叫不醒,站在后门的吴文勇干脆走进来。这还是分出优班后他第一次进教室找曹清春,东瞧瞧西看看,也不敢放开手脚,似乎被这个班级强塞了许多敬畏感。“春儿!吃饭了!”吴文勇不讲究那么多,大手朝他肩膀上拍了两巴掌。“谁啊……”曹清春总算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努力把压皱的试卷抹平。
吴文勇道:“高一那几个怂货,说是今天先不打,要推到周一下午。”曹清春睡得发懵,勉强听明白他在说打篮球的事。
“明天咱不是有节自活嘛,他班那节课体育,碰上了。”
“行,”曹清春从座位上站起来,勾住吴文勇的脖子把自己挂上去,“走,吃饭去。”
大抵他俩步子迈得大,走路也快,没一会冯鹤秋就听见了身后有声音。但一想他们打了饭直接回宿舍,自知不同路,冯鹤秋便放慢脚步祈祷这两位赶快超过自己。
“我和你讲,今天这一早晨我可没少折腾!早上和……早上我翻墙出去了一趟,在大街上还见到了钱。”冯鹤秋听见他开了故事的头,大概看见自己也在附近,话锋一转还跳过了一段。听的人倒也不在意,追问道:“你逃课了?不是说你们班老师要查人吗?”
“是,但我也没料到这事儿的发展。那卖冰棍的居然还和我小时候一个价!”
讲到回来被陈万里抓个正着的工夫,他们俩就走到了前面。刚好拐过一个弯,如愿落在后面的冯鹤秋就没再注意接下来的话。他松了口气,期望一会自己到食堂他们能打完饭回宿舍了。
不过左右他也不能站在原地不动,毕竟饭菜不等人。等进食堂时还是一打眼看见了曹清春的背影,他那件白袄实在明显。排着队没事做,冯鹤秋就多瞧了两眼。他边上的同伴看着又高又壮,像一头公牛。总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曹清春的人际关系他不清楚,只当是自己记混了。
“同学,要啥!”分饭的大娘咣咣地敲着铁盆,冲他喊道。他赶忙转回头说:“两个玉米面,炒白菜。”大娘盛了太多人的饭,为了速度快直接从他手中夺过饭盒,把不冒热气的菜扣了进去。
“下一个——!”看这边已经扯嗓子喊上了,冯鹤秋赶忙接回饭盒退到一边。后面的人急匆匆补上位置,饭盒还没递出去就报道:“一个白面俩玉米面!豆芽炒粉还有……”不管人多人少,食堂总像打仗一样匆忙。
风钻着空从外面卷进来,吹得食堂里一阵寒意。冯鹤秋往紧裹了下衣服,有些打哆嗦。这环境不怎么样,最多只能算是个棚,不过是四处遮挡了一些硬改成了房子。盖的时候就没预备坐的位置,他们大多是打了饭回宿舍吃。最让人羡慕的是走读生,他们可不陪住宿生受这个苦,一溜烟便跑回家。食堂是前几年才建成的,主任教育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搬出来以前学生的例子,说当时都是露天放着几个大桶,下雨天跑慢点就是混着雨水一起吃。
冯鹤秋给饭盒扣上了另找的盖子,想维持饭菜最后一点温度。而后没停留,抬腿朝教室走。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还停留在学校里的人,冯鹤秋轻声哼着小调上了楼,用肩膀撞开教室的门。
教室的确很空旷,但他没想到会跟屋里的曹清春看了个对眼。他还保持着半个身子探进来的状态,任由曹清春把自己打量了一遍。这人的想法还都写在脸上,让冯鹤秋觉得拿着的饭盒变得烫手起来。
曹清春冲他扬了扬拿着的一沓卷子,说道:“我回来取个东西。”冯鹤秋点点头,也不知道该交流些什么。偌大的教室里只他们在这大眼瞪小眼,气氛实在尴尬。曹清春看上去急着想走,结果还被桌角绊了一下。他干笑了几声,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招呼道:“走了啊。”
冯鹤秋捧着饭盒像一尊泥塑,一路目送这位活祖宗走到班级门口。等门重新关上他才几步走回座位,如释重负地坐下。
另一边出了教室的曹清春忍不住回头,又悄悄躲在后门偷瞄了好几眼。他想不通是不是自己给的台阶不够平,这位死要面子的同桌非在这儿硬撑。他本想雷锋做到底,接口回来去卷子,再发出一下邀请,但没想只顾着和冯鹤秋在教室里相看两茫然了。
曹清春抓了抓头发,还是下了楼。“走吧大勇。”吴文勇靠在一楼的楼梯扶手上等他,已经无聊到扣起墙皮了。他闻声抬头问道:“取完了?”
“这儿呢,”曹清春把卷子折了几下,啪地甩了个响,“还在教室里碰见了我同桌。”
“他没回去吗?”
两人说着掀开门帘,用衣服裹着饭盒匆匆往回走。冷风吹得人说话都冻牙,曹清春缩着脖子嘟囔:“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昨天冒着雨去都把我呛了一顿,今早我俩就因为这事打了一架,要么说后来被罚跑圈,才有翻出去的事。”路上怪冷的,他俩不再说什么,闷头往前走。快到宿舍外曹清春忽然啧了一声,说道:“我有个想法。”吴文勇看了看他,问是什么。
“我想——今天半夜去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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