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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秋诗会(三)
秦渝要回秦盛公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都城,上至世家子弟,下至寒门书生,都在紧锣密鼓为参加醉秋诗会准备着,甚至王公大族的小姐们也不闲着,目的却不是为了在诗会上出风头,而是如果能遇到一个风华正茂并且心仪的公子,就算不虚此行了。
秦曼舞以前是最不屑参与这种活动,理由是“聒噪得要命”,而前世里秦丝竹也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毕竟有自知之明,知道肚子里墨水不多。
不过秦渝还未回府,就给秦盛公寄了一封信,信中说“看才还要看稚子,请三弟帮忙先准备着,加一个雏凤席”,一时间哪怕一群还不懂什么是词赋律诗的小孩子们没弄清情况,大启国的富贵人家也好,名门望族也好,都请了各种先生来家中给孩子教习文章,想要在醉秋诗会上显摆显摆自己家孩子,也是苦了这些小娃娃了。
秦曼舞与秦丝竹是最先知道今年醉秋诗会要加一个雏凤席的消息的,出乎秦盛公夫妇的意料,秦曼舞这次想去的意愿非常大,秦丝竹也表示要去,两个女儿奴自然不会反对,反正宴会是秦家举行的,自己家里人去当然不用打招呼。
在等待诗会举办的这半月里,秦丝竹生活得非常安逸,因为秦曼舞忙着诗会的事情,连清竹院的门也没踏进来一次,更别说指使秦丝竹欺负谁了。
清竹院里早早摆满了盛放的菊花,菊香沁人心脾,院中放了张大石桌,石桌上有一本打开的诗集,旁边是镇纸和描摹练字用的纸张。
秦雁歌执着毛笔的手有些颤抖,时不时在薄薄地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厚重的墨滴,半晌,歪歪扭扭的“秦雁歌”三个字,才写完整了。
秦雁歌看着纸上像蚯蚓似的的字迹,再看看秦丝竹写好给她描摹的清秀字体,叹了口气:“我可能真的不是块写字的料。”
一边看着秦雁歌写字的秦丝竹靠近秦雁歌坐了坐,扶住秦雁歌的手,安抚道:“雁歌堂姐你不要灰心,你看前日里你教我绣的荷花我也在认真的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开始堂姐还不会拿笔,你看现在不是还能写名字了吗?”
秦雁歌点点头,粲然一笑:“也是,等我认的字多了,也能跟你和书峥看话本子了。”
两个小姑娘伏在桌旁,秦丝竹握着秦雁歌的手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午后的阳光穿过庭前的一片竹林,在两个靠在一起的小身子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绿意看着两个小小姐嬉笑的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旁边侍候的几个婢女也是满脸笑意。
自从秦丝竹醒来,性格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院子中的下人们由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全然相信秦丝竹没有受到什么刺激,还是那个小主子,便更加用心侍奉了,现在伺候起来不必像以前一样畏首畏尾,日子好过了很多,甚至还能得到秦丝竹的不少赏赐,所以没有下人再绞尽脑汁想逃出清竹院了,对秦丝竹这个小主子也更加喜爱。
“堂姐你看,这一遍是不是好多了?”
秦雁歌看着终于写工整了的名字,开心地笑起来,道:“多亏了丝竹,这遍写的比我之前那几次都好。”
秦丝竹认真地看着秦雁歌,道:“堂姐,还有几天二伯就回来了,你一定要在醉秋诗会前把名字写好。”
秦雁歌眨眨眼,疑惑道:“难道二叔会考我写名字吗?”
秦丝竹又开始耍无赖:“好堂姐,你不是说了以后要跟我看话本子吗,如果能在话本子上写上咱俩的名字,丝竹会开心的!”
秦雁歌自小吃的苦不是一点两点,心智也比普通的九岁孩童要成熟许多,从来没有人待她那么好过,这么亲近她,给她这么温暖的呵护与信任。
看着秦丝竹一副赖皮的样子,秦雁歌被逗得咯咯笑,道:“好啦,我当然会好好练字,等着在你的话本子上写上我的名字。”
秦雁歌的性格比刚来时活泛了很多,每次常婉云想来清竹院说想看看秦雁歌,秦丝竹就让绿意挡在门口,借她身体还没好利索为由把常婉云拒绝在院外,常婉云害怕把事情闹大,每次都吃瘪离开,这也成为秦丝竹最近喜欢干的一件事。
八月十八,醉秋诗会开始了。
这次醉秋诗会的场地选在东郊吹雾山山脚处的一个瀑布旁,附近更是山泉潺潺,却没有丝毫冷意,泠泠的水花撞在开满野菊花的岸边,再往岸上看去是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有三人合抱之粗,树上挂满了许多竹签,旁边用竹篱笆围起了一块很大的空地,里面已经摆好了诗会的桌椅笔墨,更有一个放满美酒的木架子,放置在银杏树下,树上垂下来的金色布条搭在架子前,颇有一番韵味。
场地中并没有刻意地摆放珍稀的菊花品种,而是就地取材,人们也不知道秦渝是从哪找到的这块宝地,深秋时节,这里却是山花烂漫,野菊花开得更是喧闹,这也是天下文人都想来看看醉秋诗会的一个原因,每一年的醉秋诗会的场地都是秦渝精心挑选,很是得文人们的喜爱,醉秋诗会结束后,这些场地还会成为文人们把酒话诗的好地方。
秦曼舞坐在马车里等待秦丝竹,脸上很是不耐烦,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秦丝竹还要赖床。
“大小姐再等等,二小姐在往这走了。”身边的婢女铃荷忙安抚着秦曼舞。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秦丝竹嘻嘻哈哈的笑声。
“哎呀姐姐,让你久等了,我今天起晚了。”秦丝竹坐进马车,讨好似的拉着秦曼舞的手。
“没事,现在也不晚。铃荷,让车夫出发吧。”
“是,大小姐。”
马车开始晃晃悠悠的行进,秦曼舞打量了一下秦丝竹,有些嫉妒道:“妹妹今天穿的很漂亮,这支簪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秦丝竹摸摸头上的琉璃花簪,心里冷笑了一下,伸手取下簪子递到秦曼舞眼前,委屈道:“这簪子是去年母亲给我打的,姐姐忘了吗,我的是琉璃花簪,姐姐的是琉璃红豆的步摇。”
“是吗,我确实不记得了。”
秦丝竹看着秦曼舞一直盯着手中的簪子,有些不情愿道:“那这支簪子就当我起晚了,给姐姐赔罪吧,送给姐姐了。”
秦曼舞看起来很高兴,也没推脱,道:“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秦丝竹坐起身,道:“我给姐姐戴上吧,只要姐姐不生我气就好。”
秦曼舞得到了这支簪子后,拿起马车抽屉里的一个小镜子,欣赏戴上簪子后自己的样子,看了一会觉得十分满意。
“姐姐戴这个簪子果然比我好看!”秦丝竹狗腿子一样恭维着,心里却早就吐了起来,呸,连我的一半也赶不上!
“好了好了,我们是秦盛公府家的小姐,等到了诗会,你可不要跟刚才一样大声玩闹,会给父亲母亲丢脸的。”
秦丝竹听话地点点头,乖巧道:“我知道了姐姐。”
马车很快就到了吹雾山,等秦丝竹下车后,发现这里已经来了很多人了,也眼尖的看到里面开出了一块地方,摆着小桌子,是给小孩子们坐的,里面也已经坐了很多小小姐和小公子了。
门口迎宾的小厮看到秦丝竹和秦曼舞走过来,忙过去躬身道:“大小姐二小姐一路劳累,快进去坐下歇会,我让人带两位小姐过去。”
秦曼舞倒是没说什么,准备牵着秦丝竹的手走进去。
“姐姐你先进去,我想在这里看看门外的诗画。”秦丝竹笑眯眯地跟秦曼舞撒娇。
秦曼舞没有多想,温柔道:“可以,不过千万别闯祸,我在里面等你。”
“好好好。”
看着走进诗会的秦曼舞,立刻被一群小公子和小小姐围住,享受着众星捧月的优越感,又矜持地回应着,很快成为诗会的一个小焦点,已经在宴会中的青年书生和世家公子小姐,也走过来问候了一下。
秦丝竹嗤笑一声,秦曼舞的虚伪本性,真是从小都不曾变过。
“这不是丝竹吗,怎么没跟曼舞一块进去?”
感到头上被轻轻地摸了摸,抬头就看到二伯秦渝温和的笑脸。
秦丝竹心底有些暖意,前世里秦渝只要在家,每次秦丝竹闯祸他都会站出来护着秦丝竹,有时候还让秦丝竹躲在墨云斋,逃避秦盛公的怒火,虽然秦丝竹每一次都不买账,对秦渝大呼小叫,非常骄横地拒绝秦渝的好意,但是秦渝依旧对她很疼爱。
秦丝竹抱住秦渝的胳膊,看着这张与父亲相似的脸庞,道:“小堂弟走的比我晚,我在门口接小堂弟,我怕他来了找不到我会哭呢!”
秦渝温和地说道:“那你不要乱跑,在门口跟着李伯伯,等书峥到了就去雏凤席坐好。”
“你解错了,你解错了!这联明明就是在写边关行军思乡的情形,怎么会是你这种龌龊的解读。”
一旁管理成年文人进诗会的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夺去了门外许多人的注意。
只见刚刚大声争辩的是一个个头略矮,唇红齿白的男人,身上的衣着倒是十分华贵,应该是哪个富商或者贵族家的少爷。
他对面站着一个个头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子,一袭青色的衣衫十分简约,也没有什么花纹装点,头上绑着一条青色的抹额,抹额上也没有什么金银玉石,但是因为他长了一张俊美的脸,这身简单的装扮也隐隐透着几分潇洒。
只见这个男子笑而不语,看着面前与他争论的男人说完,才开口:“怎么,你是知道答案吗,你又怎么知道我这“龌龊”的想法,不会是这联诗的真实意思呢?”
秦渝已经被吸引了过去,与那位青衫男子似乎对视了一眼,秦丝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有些刚来的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凑了过来。
醉秋诗会每年举办的时候,都会在门口放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很多写着一句诗联的竹签,供人们玩乐解闷。
本来是娱乐用的竹签,却引起了不小的争吵,其他人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
“敢问这位公子解了些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我们也可以帮忙看看是谁解得对。”
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人纷纷附和。
青衣男子很是风流的一笑,举起手中的竹签给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秦丝竹因为个子矮没法看到里面的情形,幸好青衣男子举起了竹签,让她看了个清楚。
薄薄的竹签上行云流水地写着一行字:天长路远,梦不到,魂飞苦,难越关山,又是凄凉月明照漠边。
众人看完也纷纷觉得这支签子很好猜,是与边关思家的意思有关,秦丝竹却笑了。
只听见青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解的是,诗人游历四海,在月圆时节行走在大漠,看到皎洁的月光想起曾经软玉温香的美人面孔,想要飞身去到美人身边……”
“去到美人身边好好解一解那相思之苦呢,哈哈哈哈哈!”青衣男子张狂的话让不少人都红了脸。
来诗会的人大部分都是文人墨客,拘谨死板的不在少数,此时听到青衣男子大胆的解签,都纷纷摇摇头,言辞评论间都站在了矮小男人这边。
矮小男人看到周围人们的反应,得意道:“你看,我就说吧,你这种龌龊的思想,怎么配来醉秋诗会,赶紧回家想你的美人吧!”
青衣男子脸上笑意更甚,只是笑也不说话,眼睛却是看向了秦渝。
秦渝走过来,语气很是亲近:“二皇子又来搅和老夫的诗会了。”
众人皆惊,刚才附和矮个男子的几个人脸上顿时显得六神无主,谁也没想到,这个衣着简单的男子竟然是大启国二皇子!
矮个子男人更是被秦渝一句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呆立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皇子无视着众人的反应,笑着给秦渝鞠了一躬:“先生,你看我解的对吗?”
秦渝玩味地一笑,道:“对,也不对。”
“哦?先生怎么说?”
“诗人确实在思念美人,不过……”秦渝拿过竹签看了看四周好奇的人们,“思念的可能不止一个美人。”
“哈哈哈哈,先生与我是知己,今日我定要讨先生一壶好酒才算没有白来。”
秦渝与二皇子一同走进诗会场地中,徒留那个矮个子男人风中凌乱,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忙去找二皇子敬茶赔罪去了。
秦丝竹莞尔一笑,刚刚看到秦渝与二皇子交换了眼神,就猜到二皇子身份不一般。
二皇子南予铭,与秦渝是忘年之交,小时候因为喜好诗书花鸟,所以非常想跟从秦渝学习,但是秦渝总是来去无踪,南予铭在秦盛公府门前日日等候,秦盛公让他进去等也不愿意,说是要带着诚意拜访秦渝。
秦渝不畏权贵,不想理会南予铭,不过南予铭也是真的固执,小小年纪坚持来秦盛公府等待了两个月,秦渝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让南予铭进了墨云斋,随着南予铭年岁渐长,性格与秦渝越来越像,风流潇洒,与世无争,成为秦渝亦生亦友的朋友。
刚刚那个竹签上写的诗联,其实是秦渝早年风流快活时写的一句诗,只不过世人都以为秦渝钟情红袖才女,怎么会写出这样风流的诗句,只有亲近秦渝的人才知道,这些压箱底的诗,才是秦渝早年的真性情。
所以秦丝竹一看到那句诗就知道是二皇子解对了,虽然二皇子有作弊的行为,但是这么大胆地解出这句诗,也个不消停的主了。
秦丝竹沉浸在刚刚的趣事里,脸上笑得傻乎乎的,被门外刚来的某个人全部看在了眼里。
练风看着自家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秦丝竹,有些无奈。
我说主子,人家还是个九岁的小孩子呢!你这么明显地盯着人家看真的好吗?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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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南予铭解的诗句取自: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李白长相思二首其一》,李白大大太牛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