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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羁鸟旧林(三)
陈置旧物皆如往常,傅归于是循忆摸去了许安棋室,确是没料错,才入庭,便见层纱叠障内的人影,傅归蹑轻足音,拨开碍目的薄纱,心也愈雀跃,噙着满目水色终见了久违的故人,故人似乎正入楸局内,神思贯注不曾察觉异动,墨发有些散乱,缚收于发尾长带,又褒衣博带,似是许久未好好梳洗一番,另一臂支着额,指尖尚提吊颗黑子,傅归便猜想他又是着迷了,大抵碰上难解之围。
走近一探身,许安怀中托了一奶娃娃,而友人亦并非专注于棋,是同那婴孩睡衣正酣。傅归再想挨近看这娃娃,只琢磨出句粉雕玉琢,后者却不再安生,兴许察觉生人之息,眼皮一挣扎便哭叫,傅归叫其吓退一步,神思复杂盯着醒转的许安手忙脚乱拍抚的景况,他不得轻唤一声来招许安的注意,许安闻声抬头,二人撞入重逢的心领神会,皆是朗笑,道一句经年长安,许安将怀里的小子托给女侍,傅归方同友人对坐便问这孩子。
“是我儿,未足满月,竟日哭闹。妻委实辛劳,故带来这处让妻清静。”
傅归听言,掐着白子缄默一阵,将手落在死围中,再掷出音色,“好事,倒不知何等女子有幸。”
许安迎去黑子,却是绕其道成其气,复缓言叙开情思:“妻性稍怯,然待人亲善,心思明净且喜笑,不善言辞但待以真心。得其实乃我幸,是半生欢喜。”
“哦?此等妙人儿,恭喜。未赴宴倒可惜。不知我小侄儿的名是否择好。”傅归磕斩一棋,不辨悲喜。
许安见他并无弈棋之心,便不放子,只答道:“尚未,不过乳名便唤阿寿。”
傅归亦收了子,闻言抬侧颈颔:“仁者寿。”傅归失笑,犹见眼前少年郎,喉间却喟出年岁清瘦,似有怅惘:“众人皆叹物是人非,我倒是觉出人是物非的意味。不知那位先生如何了,当时可叫你直气得青脸甩袖。”
“如今倒常同我论棋。”
“老古板不逼你入仕了?那天知晓你当仁者只为安稳长寿,扬言要打烂你屁股。”傅归扬掌,虚揉了一臂空气拍划,横眉瞪目要绎出夫子怒气。
“他若看你这样说,定要再气骂你混账。”许安低颔,隐着的笑意也与傅归爽朗一气。
笑闹过,便逃不脱于外往事,这欲叙而隐秘的难言,傅归陷入长久的寂然,终于吞了满腹的欲说还休,眼摹上许安的面容。
“叫我抱一抱阿寿。”
傅归于是揽了香白的软袄,窥得一个皱着眉眼的哭脸,逗开了便又像握一把春风,裁成三分友人的少年轮廓。他想过万千种因果,去缅怀故人旧貌,唯独不可构成当今境地,似乎惊破昔年的懵懂,踏进了后生的伶仃,再捉不住忆中旧友由荷香濡染的踝。
“十载春秋竟走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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