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阿健结婚的时候邀请我当伴郎，但我害怕喧宾夺主，也不想再有更多的关注，便给予了拒绝，但仍然到场见证他的幸福。
　　我看着他一脸紧张在背誓词的样子，感到好笑又开心：我的好兄弟进入了人生另一个阶段，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面对生活的难与甜了。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的身影，却未果，于是在宾馆里，我装作随意地问道：
　　“你的亲戚今天都会参加你的婚礼吗？”
　　“都来了。”
　　“都来了吗？可是我没看到那个小时候偷亲我的小女孩。”
　　“你说的是小水？她今天出国，所以来不了。”
　　“出国？要去哪里？”
　　“法国，早上才出发的。说起这事，我哥和我嫂子非常不开心，你没看到刚才他们的脸有多臭。”
　　“怎么说？”
　　“她爸妈想让她读工商管理的硕士学位，但这小妮子想读艺术管理专业，背着她爸妈去申请学校，等她爸妈知道的时候，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倔强的小姑娘。”我轻轻地笑出了声，为了避免让大家察觉到我的表情，我把拳头放在嘴角，微微掩盖。
　　“现在的新生代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主见，说干就是干，完全不把父母的意见放在心上。”
　　“这么说你也不支持她？”
　　“我无所谓，只要小水开心就行，只不过她这两年应该会比较辛苦，我哥只负责她的学费，生活费和其他开支要她自己来承担，你也知道法国的物价那么高。”
　　我没有再开口，在外留学的辛苦不是其中人不可领会。当年我毅然从荷兰转学到纽约，虽说有我母亲的支持，但是还是需要自己去打工来赚取生活费。
　　在异国他乡，一人的孤独和寂寞时不时地会涌上心头，在深夜寥寂时分经常会怀疑是否要继续坚持？是否要放弃？
　　但想着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此时放弃，前面做的努力岂不是都无用了？于是咬一咬牙，又是一条好汉。

　　我没有参加完婚礼的整个流程，提前开车回家。一开门，看见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在玄关处换鞋，一双白嫩的双手抱住我的腰，温柔地出声：
　　“你回来了？婚礼结束了？”
　　“没有，我提早离席了，”我扯掉领带，脱掉西装，解开衬衫扣子，“你今天怎么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了？”
　　“我来我男朋友的家还需要提前报备吗？”她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意思，你来的时候有狗仔跟着你吗？”我烦躁地揉揉眉心。
　　“我绕了好几圈才把他们甩掉的，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是不是要给我些奖励呀？”
　　“奖励说来就来。”我扣住她不安的手，捧住她的脸庞，瞬间吻上了她涂了正红色口红的嘴唇。
　　“唔唔……难怪网友都夸你吻技好。”看来她很享受这个吻。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故意坏坏地笑着问她。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她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红晕。
　　”我先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烟味和彩带。“
　　”好吧，这次就先放过你。“她意犹未尽地放过了我。
　　等我洗漱好，回到客厅，她正将投影仪打开，准备将电影投到墙壁上。我拿出来一瓶白葡萄酒，倒了两杯。我把酒杯递给她，在沙发上坐下，问她：
　　“要看什么电影？”
　　“《如果·爱》。“
　　“要不要看法国电影？”我询问她的意见。
　　“为什么突然对法国电影感兴趣了？”她抬起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突然好奇法国人的生活。”
　　“我找找看，你要看哪部？”
　　“Paris, je t’aime.”（“《巴黎，我爱你》”）
　　“你会说法语？“
　　“之前在荷兰留学的时候学过，但只会说一点点。”不像她说得那么流利。
　　影片将焦点放在生活在巴黎的不同人群，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以不同的身份在这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她会经历其中的一段故事吗？会适应新的生活吗？”在看电影的时候，我不断地将她和电影中的主角联系起来。
　　在电影的片尾响起时，她毫无前兆地说：
　　“Alex，我们结婚吧。”
　　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突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半晌，我才开口：
　　“为什么？”
　　“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我们父母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对彼此都很满意，而且我快要35岁了。”
　　“你不能因为年纪到了就选择结婚。”
　　“一方面我有年龄上的考虑，另一方面我是真的对你有感情，想和你进入下一个阶段，你看你身边的朋友也纷纷组建家庭了，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虽然残忍，但我选择说真话。
　　她久久没有开口，正当我以为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我还不想结婚，我们现在的状态不是挺好的吗？”
　　“你不要骗我，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知道吗？每次你看着我，我都觉得你是在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因为你的眼神是那么地飘忽不定，看得我头皮发麻。”
　　“你太敏感了。”
　　“我曾经也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想多了，可是次数多了之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
　　“你心里是不是有个人？如果是真的话，那我算什么？”
　　“星宇，你知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凭什么要当别人的替身！”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我觉得此刻的她好陌生。
　　“你不是别人的替身，你就是你自己。”
　　“还要骗我吗？还是你在自欺欺人？这张照片怎么回事？这个叫田水的人是谁？”
　　她把一张照片甩在地上，我拿起一看，发现是那张我从别墅里带回来的照片，深藏多年的心事毫无预警地被人赤裸裸地割开，我瞬间感到紧张，不知所措，而后感到生气。
　　“你怎么知道这张照片的？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你在动我的东西？”
　　“我是在收拾你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张照片的背面有她的名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不准备为自己辩解。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的脸上一瞬间盈溢泪水，居高临下地指责我。
　　“哪个成年人没有点过去？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放不下的人吗？”
　　听完我的话，她脸上浮现出”你在说什么？“的震惊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跳起来拿上自己的手袋，迅速穿好鞋子，扭开门把，在将门关上之前，她背对着我，用恶狠狠的语气说：
　　“你这么伤害别人，不怕有报应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
　　“星宇，已经很晚了，你可以明天再走。”
　　她没有回头，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门关上。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那么鸡贼，明明是自己有问题，还把责任推到了对方身上。
　　她那天晚上离开之后，我们没有联系过彼此，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不了了，我们到此为止。
　　我想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条短信：
　　祝你以后一切都好，好好地照顾自己。
　　放下手机，我问我自己：
　　难过吗？当然会，毕竟我们彼此陪伴了三年。可惜吗？有点儿，我们在一起三年，她从未拿我们的感情炒作过，一直很迁就我。愧疚吗？会，她人不错，而我却不能全身心地去爱她。
　　此后，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一年后，我们在一个颁奖典礼上相遇。
　　那天的她身着一身开衩的金色晚礼服，金光闪闪，宛若优雅女神。我先看到她，但不好意思主动和她打招呼，倒是她看见我后，落落大方地朝我走来，主动问好：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可以，可是你是越来越美了，光彩照人。”
　　“谢谢，你还是帅得那么惊心动魄，好像所有的光都打在你身上。”
　　“过誉了，过誉了。”面对他人的夸赞，我还是不能自然处之，“你最近在干什么？”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之后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下身体。”
　　“怎么了？是身体出现了状况？”
　　她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经过，调低声量靠近我的耳边：
　　”我怀孕了，不过还没告诉别人，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真的啊？恭喜恭喜，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孩子的爸爸是谁？”
　　“他是个圈外人士，你不认识的，虽然没你长得帅，但在我心里他就是全宇宙最帅的。”
　　“哈哈哈哈。”
　　“你呢？有人陪伴吗？”
　　“没有，和你分开之后，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嘿，如果被人听见这番话，还以为你对我用情至深，忘不了我呢。”
　　我低头沉默不语，摇晃手中的香槟，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她的眼睛，
　　“星宇，对不起，我伤害到了你。”
　　她似乎没预料到我会向她道歉，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过去的让它过去吧，再怎么纠结和缅怀，它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而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是开心过，你也帮了我很多，教了我很多，所以没有什么可怨恨的。”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虽然努力不让它掉落，但眼泪无法阻挡地心引力的作用，已经滴滴滑落在脸颊。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里一紧，怯怯地问她：
　　“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没有回答，我直接把她拥入怀中，希望我的歉意和暖意可以稍稍消减我曾带给她的伤害和痛苦。
　　“阿希，你应该去找她，为自己勇敢一次。”
　　“我……可以吗？”
　　“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

　　她坚定的表情和鼓励的话语，给了我极大的信心，于是我订了一张第二天去巴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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